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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番外三 菜鸟走江湖

  大小只有十平方米、拥挤而闷热的房间里,除了两张值班床、一台电视机,还挤了五个家伙,有看电视的,有抱着饭盆狂吃的,也有脱下白大衣躺在床上小憩的。这是一间医生的值班室,而房间里的这五个家伙,是五个新出校门的菜鸟医生,也是我和我的朋友。

  我们虽然是口腔科的,但实际上因为医院是综合性的大医院,光口腔科就分成几个科室,毕业的第一年都在里面轮转。当然,医院里也有口腔外科的病房,许多得肿瘤的、骨折的还有有外伤的病人还得住院治疗。晚上我们也要值班,会有牙疼的、打架斗殴的、车祸伤及面部的病人,甚至还会有捣乱的病人,半夜时挂急诊。当我们这几个菜鸟医生作为新鲜血液充实到这家医院陈旧的大机器里,主任和资历高的医生们都很兴奋,因为壮丁来临了。

  这五个菜鸟医生中,除了我和韩宇,朱哥是我的师兄,周舸是我的师弟,我们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他们俩比我早一年或者晚一年分到这家医院。只有小郑,不但是货真价实的帅哥,身高一米八四,而且戴着眼镜,面容清秀,虽然不是我们的校友,但是和我、韩宇同一年分到医院,还是一个科室,大家相见恨晚,很快成了好朋友。朱哥、周舸和韩宇都是北京人,而小郑是不折不扣的天津人,这几个北方男孩凑在一块,当然除了调侃还是调侃。

  和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年,我苦中作乐,因为他们带给我的欢乐,直到现在我还非常怀念初涉江湖时的那段日子、那些故事。

  一、朱哥篇

  朱哥虽然是我们的师兄,但并不以老大自居。我记得刚分到医院的时候,他看着我的表情仿佛看到了外星人。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女友也是他大学同学,却没有如愿分到一起。不过,他依然和她书信来往,保持着恋爱关系,这让我们好生敬佩。毕业一年的时间里,他的体重发生了迅猛变化,我直接观察到的就是他腰上的皮带貌似只能拴到肚脐以下了。

  朱哥性情宽厚,待人和善,对于那些已婚同事让他代替值班的要求总是来者不拒。但是他实际上满肚子坏水,在值班室里编了一个又一个段子讲给我们听,主题思想都是讽刺那些压榨我们劳动力的上级医生,这让我们心有戚戚。

  朱哥有个外号叫"朱特慢",这惟妙惟肖地形容了他平素行事的状态。不管是工作的时候,还是和我们在一起闲聊的时候,他都很仔细,核对得一清二楚了才会下手。我刚到单位的时候,他已经在科室里晃悠了整整一年,于是成为我们的指路人,在我们晕头转脑的时候给我们指点迷津。

  他和女友天各一方,总是在每年的春节跑到女方家里极尽甜言蜜语之能事。为了攒出足够的假期,他不停地帮其他同事值夜班,发展到后来,值班室变成了他的宿舍,也成为我们几个家伙消磨那些难挨夜晚的据点。

  朱哥在思念女友的过程中日渐消瘦。他们为了能团聚,制定了一个非常庞大的计划,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女友要远渡重洋,去日本留学,而朱哥也要紧随其后。朱哥对日语一窍不通,为了这个目标,自己跑去上日语补习班,每次听完课后都会跟我们说他上课的隔壁教室里坐满了学韩语的漂亮小妞。

  一次,某主治医生请全体医生吃饭,我们这些新人因为饱受她的欺凌,所以各自找借口躲开了。朱哥由于白天有事没能回来,不知道我们几个人的小算盘,还是按时出席了。他坐在酒席上四顾望去,却完全没有我们的踪影,于是掏出手机,对着手机嚷道:"喂,怎么了?什么事?啊?我这就过去,你别急哈!"然后向主人告假离开。他急奔回到值班室,发现我们四个围在一块儿,打扑克打得神采飞扬,气得他大喊遇人不淑!

  当然,我们也惊叹于他的心思敏捷,这样的招数也使得出来。

  朱哥一天天地蔫了,由于白天工作,晚上还要值夜班,还有补习日语也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导致他早上数次迟到,没有按时到病房查房,这招来主任极大的白眼。主任气到了极点,跑去敲值班室的门,朱哥也不为所动,继续呼呼大睡。两人因此交恶。

  朱哥有些本事让我们甚是佩服,比如他可以自己给自己洗牙,甚至自己给自己补前牙,他还给自己的某颗门牙做了个小冠。有一次和我们打牌时,他得意忘形,开口哈哈大笑,结果那颗小冠被他的笑声感染,夺口而出,接下来我们笑得前仰后合,他却羞红了脸。

  朱哥的女友后来还是变成了老婆,并且真的去了日本,读完硕士读博士,朱哥却还是和我们一起在值班室里打趣逗乐。我和韩宇结婚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医院附近的一家火锅店里表示庆祝,朱哥半是惆怅半是开心地说:"我到底该算你们婆家人还是娘家人呢?"

  再后来我怀孕了,朱哥、周周和小郑都是一个反应--"不会吧?""你去做掉算了!""以后再也玩不成了!"韩宇受他们的蛊惑,对宝宝也不怎么欢迎,还好我够执著和坚持,方留下韩笑小命一条。

  朱哥终于办好了去日本读书的手续,和我们依依惜别。他把抽屉、白大衣和他柜子里的零碎东西像宝贝一样托付给我们。他去日本后会偶尔发E?mail给我们,抱怨说日本的物价很高,吃顿饺子都算改善伙食,和老婆一起落脚的小窝小得可怜,在医院里的工作也很辛苦,这让他非常怀念以前的懒散,但唯一的好处是可以上网,还能和我们联系。

  生孩子的前一天傍晚,我办好了住院手续,拎着澡盆去洗澡,等待第二天的案板之行。肚子大了,我脱衣服都累得直喘气,正坐在板凳上调整体力,忽然手机响了,电话号码很陌生,接听后才知道是远在日本的朱哥。他在电话里对我说:"我记得你的预产期是这两天,生了吗?"仅仅这一句,就把我的眼泪勾了下来。

  因为我告诉他第二天我要做剖腹产,手术后的那天下午,他又打电话过来,问:"都正常吧?没事我就放心了。"这些事我一直无法忘记。

  过春节的时候,我和韩宇会拍视频传给他,祝他节日快乐,希望他能早日回国,继续和我们一起厮混。

  朱哥和夫人终于学成回国,可是却没有回北京,而是双双到上海发展,这让我们有些难过。他有时在MSN上装作陌生人跟我说话:"林大夫你真是温柔的大夫……"我总能在一秒钟后就反应过来,然后喊他"朱哥"。他非常气馁,我想我不会告诉他原因,因为不管他把MSN换成什么标题,E?mail地址永远都是一样的,永远不会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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