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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回到学校,我立即投入到热闹、嘈杂的搬家运动中。大四了,我们已经被分散到不同的实习医院,将正式和医学院的基础课程告别,当然也到了和大学校园告别的时刻。临床系也被打散,分配到了不同的医院,而我们班的同学自然是拎着行李乖乖去口腔医院报到。

  女孩子的东西就是多,混了三年,破铜烂铁的家当还真是添置了不少,像穿衣镜这样的东西也不舍得丢弃,一律打包,准备带走。我们班的男生发扬互助友爱精神,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辆三轮车,不辞辛苦地帮我们搬运。不过,大胖那口硕大的红色樟木箱子,还是引来男生们的无数抱怨。那年夏天,全国男同胞风行穿一种叫沙滩裤的短裤,于是,在校园里,穿着沙滩裤的搬运工一族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韩宇从新疆给我带回来许多小玩意儿,比如"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中所说的夜光杯,嘉峪关的令牌,一把新疆小刀……我兴奋地翻看着他从新疆带回来的照片,不管是嘉峪关的雄伟、鸣沙山月牙泉的秀美神奇,还是让人无限神往的敦煌莫高窟、清爽迷人的吐鲁番葡萄沟,都让我对韩宇的所见所闻无限嫉妒。我最喜欢的是一张韩宇在天池照的照片,照片上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挽着裤腿,站在天池水边,怀里抱着一块从水里捞出来的石头,开怀大笑着,那个笑真的很灿烂。

  我把那张照片抽出来塞到我带来的书里,韩宇笑嘻嘻地没有反对。我忽然想起点儿什么,问道:"你看世界杯的决赛了吗?"

  韩宇的表情顿时从开心转为郁闷,"看是看了,可是我那会儿在鸣沙山附近的旅店里,信号不好,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看得断断续续的。"

  "那你喜欢巴乔吗?多酷啊!不过最后真是可惜了。我宣布,我现在是巴乔的球迷了!"我一时冲动,声音就有些大。

  韩宇对我的花痴表情很是不屑,"你喜欢巴乔就喜欢人家酷啊?你看过几场他的比赛?你知道他效力哪个球队吗?这些你说得出来吗?"

  我自然是瞠目结舌,答不上来,只好反驳道:"难道你就知道吗?我才不信!"

  韩宇还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现在在尤文图斯,以前也曾经在佛罗伦萨队踢过,还是一九九三年的世界足球先生,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不得不佩服地看着他,"原来你才是巴乔的球迷,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啊!"

  他哈哈一笑,露出了本来面目,"其实我不算是他的球迷,不过,嘿嘿,你知道的,这些是男生的必修功课,否则大家一起看球时,啥也不懂,多丢脸!"

  小米同学也回到了学校,寄给我一封长长的信,这让我有些疑惑。她还是老样子,信纸是中学时用剩下的皱皱巴巴的作文纸,不过,很显然她这封信写了好几天才完成。信的开始还是她一贯的嘻嘻哈哈的风格,告诉我她实习期间的所见所闻,大意是她在成都过着幸福的生活,和我们那些在成都读书的同学一起厮混,直到她和林晓军、陈文、张率去爬了那座赫赫有名的峨眉山。

  以前,我爸爸经常念叨峨眉山,他会追忆自己年轻时,在某年的十二月二十六日,爬到峨眉金顶遥祝毛主席他老人家生日快乐、万寿无疆。

  当然,小米他们是新时代的青年,自然是搞小资那一套,拎着录音机身背音箱爬到峨眉山金顶上,这几个很会风花雪月的家伙,居然一起遥望远方,合唱《同桌的你》。讲到这里,小米同学的笔锋一转,变得有些严肃。她告诉我,他们在半山腰的旅店住宿时,几个人都裹着租来的军大衣瑟瑟发抖。在那个寂静的夜里,张率在林晓军和陈文入睡后,第一次跟小米谈到了我和他之间的冷战。小米批评他孩子气,而张率苦恼地表示,他不能理解当初我没有任何原因就疏远他,而且纳闷我对所有人都保持缄默,从不解释,一直到现在。因此,他无法做到平静地对我,即便我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在信的末尾,小米再一次老生常谈,对我和张率的这种小孩子似的把戏表示厌烦,让我也不要对张率的冷漠态度耿耿于怀,毕竟最初犹豫不决的那个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我。同时,她非常期待,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这一帮好朋友能重新回到以前的那种开心融洽的氛围。

  我苦着脸看完了小米的信,有些郁闷。我不解释是因为不知道如何解释,如果一个人并不了解她自己,她怎么能要求别人理解她呢?不过,我还是按照我的逻辑,把信塞到了枕头底下,安慰自己道:"这么复杂的问题,还是以后再说吧!"

  年少时的我是那种生活过得极为粗糙的女孩子,自己可以任性妄为,却从不留意周围的风云变幻,按朋友的话说,就是自己兴高采烈站起身往前迈大步走,无意中却把桌布扯掉了,搞得身后一片狼藉却浑然不觉。

  高三毕业前,我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但却对着信封下面的陌生署名发呆,于是捅了捅身边的小米,和她一起研究后,才得知情书的始作俑者是复读班的一个帅哥。我和小米战战兢兢地反复商量后,最后还是很不仗义地把情书交给了老师,自己依然埋头于书本,准备高考,而那位复读同学于辗转反侧之中,再一次名落孙山。

  我还收到过一封未署名的信,上面讲述了他对我倾慕、动心、暗恋、被漠视,继而失望的全过程,信的结尾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神经太过于粗糙,而我太过敏感,我就在你凝视远处的目光中凉透了整颗心。"我惊讶地看着这封无头无尾的信,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年少时的不正确做法也有些惭愧,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时,我处理得就很有技巧了,小心翼翼地不再击碎人家脆弱的心灵。我曾经和韩宇讨论过让我备受困扰的这些事情,韩宇却骂道:"那些男生碰见你就算倒了八辈子霉,对于感情问题,你基本上就是一个白痴。"

  我悻悻地反问:"那你干吗还和我混在一起?"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往大了说就是牺牲自己,造福人类。"他这种回答真是欠扁,我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我以前和你说分手时,你难道不生气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困扰了我许久的问题。

  "彼得在天亮之前还三次不认主呢,我只是比较有耐心地等待你这个白痴的觉醒。"

  Ft,他还真以为自己是耶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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