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阶梯(67)_叶正聆

六十七

　　孔晴然没有任何回话，只是再次看着小涟。小涟说完这么多话后，竟一时找不到其他的话说。

　　孔晴然慢慢坐下后，说：“其实，我已经和他没有什么联系了。去年，他参加一个股票的坐庄，他说是有一个香港财团进行上亿港元的投资，会使它成为大陆最具实力的网络高科技企业，还有什么移动通讯设备，我是搞不太清楚。然后我们把钱分了好几个户头，可怎么晓得，股市低潮，我们赔了本。他还涉嫌一些内部交易的作弊行为，被罚了钱，还拘役了几天。后来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终于知道了，那个公司完全是一个亏损的破公司，香港老板也是虚构的，再说，如果你没有很大的技术优势，香港人也不会白白拿出那么多巨款让你搞什么网络公司的。再说，做网站并不那么容易，想要靠广告赚钱并没那么容易，因为这些商品的厂家也有自己的免费网站可以宣传。跟他合伙的时华公司也出了一些问题，罗辉成在企业管理上有弊病，几个踌躇满志的硕士生都走了，开发不出新产品，外国公司打算撤资了。”

　　“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我这儿不是金融投资公司。再说……”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的学历是伪造的，那是迟永帮我办的。你知道他去年夏天为什么到外地去吗？他大多数时间就是去做那件事情了，我当时就知道，不过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那些正海的同事都以为他真的是炒股票赢来的钱，所以相信他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口气也越来越大了。他还叫一个在旅行社工作的女孩劝她老板拿出一百万给他做股票，那个女孩虽然已经让他上过，却还是没有答应，他们就吵架了，分手了，这时我想到了你。”

　　“你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不觉得羞耻吗？”

　　孔晴然惊了一下，仿佛碰到了一根刺。她说：“但是我想他能给我带来经济上的利益，我就不去多想了。再说，我在认识他之前……”

　　“孔小姐，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也不想听你的个人情史，这儿是办公室，不是红茶坊。其实，去年夏天你们的行为就够得上敲诈勒索罪了，你们用威胁手段，使我精神受到强迫，向我强索财物，使我产生恐惧，迫使我写了借条，虽然你们没有最终得到，但已经构成了既遂。现在你又说了这些话，我听都不想再听了。你走吧，今天就当是个意外吧。”

　　“可是，我想找一份工作。”

　　“我可能让你做吗？想到你在我身边我就瑟瑟发抖。做任何事情都要脚踏实地，不要贪图享受。你还年轻，现在已经离开他是件好事，你应该让人生重新开始。但是，我这里是没办法留你的。”

　　“我知道。”她说着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回回头，就离开了。

　　孔晴然走后，小涟把她的简历扔进了垃圾筒。她没有时间去考虑关于孔晴然及他们的任何事情。生活的场面总有一两个抒情，一两个恶俗。

　　她一直是富有同情心的，可是对孔晴然，她却同情不起来。从她嘴里听到了迟永后来的故事之后，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人在不可避免的失败恐惧中才能得到超度和新生，也许小涟已经这样子了，所以她不太恨孔晴然，只是希望她们如南极与北极，不再相干。

　　小涟早忘了昨夜的泪，因为这泪不知为什么只让人糊涂颓废，而无法让人同情。

　　她把录取人选定下来后，就召集莱平和另一个由她请来的中学同学（原来在金融公司工作）在下午召开了咨询策划部的第一次例会。

　　联珐公司终于找到了与盛平公司合作海外上市的第一个客户，那是她大学实习的公司。此公司本来是大陆和台湾合资的，大陆方前身是个国营老厂，曾经在五六十年代红火过，小涟也因此感受到远离她的老三届是什么滋味。台方是台湾某知名企业，但不久前，台方在赚了一笔之后就撤资了。小涟要趁海外上市的准备阶段之机让合资之前的大陆品牌重振雄风，怎么去做好是一个关键课题。这次机会是小涟自己找的，她凭借自己的经验和与上层领导良好的关系及低廉的价格赢得了这一次难得的机会。她说，没有疲软的市场，只有疲软的头脑。她欣赏创造性，喜欢美国记者罗伯特·怀尔特的话：任何人在商店里看时装，在博物馆里看历史，但具有开拓性创造性的人在金店里看历史，在飞机场上看时装。

　　在忙碌的时候，她会想念远在天那边的迪克。他常打电话给她，问她有没有去浇过花。她不答，与他没说什么话就挂了。语气出奇地平淡，可是内心却正好相反。

　　在累极了的时候，她抽空去看佛学。中国佛教是释迦牟尼的心法——禅宗与中国人文精神相结合的产物。从拈花微笑开始，人们总是在行遍天涯途程，山重水复疑无路之后，才会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悟。

　　有人问过达摩大师到中国为了什么，他答道，是寻找一个不受人欺的人。这句话意义颇深，谁能不受人欺？况且，我们有时是在自己欺自己的过程中前进的。小涟觉得自己有时如那叫姬光的洛阳少年，到少林寺去见达摩大师，总想得到真谛，于是彻夜立正等候，积雪过膝。得到的是达摩简单的一句话：诸佛心法，并不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

　　观察自己的内心意图，了解自己的心理活动，才能对现在心、未来心看得清清楚楚。孟子云：心之官则思。不思想简直无异于傻子。

　　对于过去，小涟觉得都如雁过长空，如浮光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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