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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公主?”

  我艰难地嘶声道:“眼睛瞎了,耳朵会……很灵,我听得出你们的声音,我……是林一若。”说完又晕过去。

  金兰惊诧地说:“大哥?不,不,不会的,你不是!”

  铁笛公主绝望地:“除了他,在南京谁能一下子听出我的声音?林一若,我知道是你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眼睛怎么了?”

  金兰愣怔地看着,半晌终于认出我来,一把抱住我,恸哭失声:“大哥,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害成这样?”我在金兰的怀里昏迷不醒,郭苍子一脸不悦地走过来。

  “公主,请注意你的……身份。”郭苍子低声对金兰说,然后又问铁笛公主,“这是谁?怎么落魄到如此境地?”铁笛公主哭道:“他是……林一若……”

  郭苍子惊讶地:“恩公?他怎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铁笛公主哭着从金兰手里把我抱过去:“别脏了你的衣裳,今天是你大喜的吉利日子,驸马会不高兴的。”

  金兰哭道:“他是我大哥!是我的亲人,我不怕不吉利。”铁笛公主说:“他也是我的亲人,在蒙古发生了许多事,他是我哥哥那都的结拜安答,也就是我的大哥,父汗还赐了他蒙古名字叫恩克夫,就是你们汉人的和平之子的意思。”

  郭苍子看着我满脸的鲜血,惊慌地道:“恩公他……是不是快要死了?快去找先生看病,别在这里耽搁。”铁笛公主和金兰猛地清醒,二人合力将我扶起来。

  我的心里还算清醒,只是头晕得无力支撑身体,我用尽全身力气甩开她们,可是走了没有两步就摇晃着摔倒。金兰和铁笛公主刚要跑过来扶我,我突然爬起来抬头面朝二人,又把头低下去:“二位公主,我……我给你们……磕头了……”

  金兰看着我的样子吓了一跳,泪水夺眶而出,哭着扑通跪在我的对面:“大哥,你怎么了?你怎么可以给我下跪?你是我的大哥啊!”

  “我给你……跪下,是想求你……一件事。”

  金兰紧紧攥住我的手摇晃:“大哥,你说,千件万件我也答应!”

  我悲壮地道:“求求你……救救我,千万……别让我……死……”

  金兰一声哀嚎:“大哥,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不会啊!”

  我突然脆弱地啜泣起来:“我不能死,我还没有找到……莲衣的……坟墓。”

  金兰陡地愣住:“莲衣姐姐?她……死了?”

  我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喘息着颤声说:“念在我们……相交一场,求求你,满足我这个心愿,我……我……我不行了……”

  我说完最后一个字,大脑一阵痛快的空明,仰面向后倒去……

  [5]

  ◆ 大明洪武二十七年二月初七 夜

  几天后,我在那位老先生家的床上醒来,他告诉我昨天以前两位公主一直在照顾我。金兰从铁笛那里知道了我在蒙古的事,从而也明白柯桐所报的功劳纯属虚假,铁笛也知道了掬霞坊被烧和重建的事,不再恨我对她的“欺骗”。

  两位公主在老先生的劝解下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思,明白我要找到莲衣的决心,因为这是我活下去的惟一理由。我醒来后辞别了一脸期许的老先生,费尽千辛万苦又回到了竹林木屋。

  起风了,木屋的门窗全部打开,风把它们吹得来回开合。

  一弯弦月下,我在屋前把莲衣留下的十八支洞箫绑到竹竿上,拿起燃放熏香的香炉,一步步试探着走向木屋侧面的木梯。我费力地向上攀登,屋顶上面的风很大,竹竿、竹笛、熏香以及我的长发和孝衣猎猎飘摇。

  我侧耳聆听,仿佛要听到莲衣在天堂里说话的声音,我脸上的表情肃穆而专注,抑或还有些孩童般的天真。除了风声,我的耳畔什么也没有。

  莲衣,你不想我吗?为什么不给一点暗示,让我向你而去?莲衣,你在远方吗?远方是哪里?远方是你活着的地方,还是埋着你的香魂的地方?它是地狱还是天堂?

  你是世上最美丽的姑娘,如果你还活着,你身边一定有永远都开不败的莲花。

  你是世上最善良的姑娘,如果你不在人世,你的灵魂应该被天堂收藏。

  可是,天堂又在哪里呢?以前,你就在我的心里,我的心是你的天堂,可是现在,我的心纵然变成一整座埋藏天堂的坟墓,在里面也找不到你的踪影。

  无论怎么样,我要找到你,因为我觉得你也一直在等我。

  如果你活着,我就站在你的身边微笑。如果你死了,我就躺在你身边同眠。

  莲衣,如果你真的有灵,就请你出来在我头顶这片天空上走一走,其实不用走多远,你刚一迈动脚步,我便能在这繁杂喧嚣的天籁间,听到你手上那枚银铃的歌声。

  我迎着大风怀想,胸膛剧烈起伏,泪水夺眶而出,最后向天地张开双臂:“莲衣,出来吧,出来和你的一若相会。莲衣,出来吧,出来和你的爱人相会,出来啊——”

  夜风呼号,竹声如涛,却无人作答。

  [6]

  ◆ 大明洪武二十七年二月十九 上午

  我准备踏遍南京的山山水水来找莲衣,而在远方路途上的莲衣却经历着生死的折磨和考验。

  林蝈蝈赶着马车在驿道上走着,素儿突然撩开帐帘一声大叫:“蝈蝈,停下,小姐……又昏过去了。”林蝈蝈急忙勒马,跳下车跑向车尾往轿里看去,只见嘴角有一缕血丝的莲衣躺在素儿怀里昏迷不醒,手上还攥着做了一半的香囊。

  林蝈蝈轻轻拿出莲衣手里的香囊:“这都晕好几次了,离家越近越出事。”素儿伤心地说:“这一来一回的路上,她就靠一口气撑着了。这些天你总说快到家快到家的,她特别兴

  奋,怕到了南京做不够一百个,只要我一睁眼,就见她又剪又裁的,手都铰破了。”

  林蝈蝈无奈地:“要不缓几天找个先生看看,药吃完了。”

  素儿苦着脸:“你看着办吧,我怕她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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