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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也许这个世上有办法让她重见光明,可我这里无能。”

  “你治好的病人数以万计,怎么会没有办法?”

  “她的失明因撞伤而起,脑袋里面的事,你让我怎么办?”

  “她还年轻,不能这么过一辈子,你……你再想想办法。”

  “我懂你的心情,先去抓药吧,也许身体恢复了能有奇迹出现。”先生说完走出了院门。素儿从屋里出来看着林再春的脸色,林再春没说什么,把药方递到她手里。素儿刚走了几步,林蝈蝈一脸怒气地从院门走进来。

  素儿着急地问:“蝈蝈,找到刘大人了吗?”林蝈蝈看了看我的房间不说话。

  素儿不解地问:“你怎么了?阴阳怪气的。”林蝈蝈突然拧着脖子大声道:“我怎么了,我挺好的。除了莲衣姑娘,谁都好,好得没法说。”

  素儿知道他又要犯浑:“不正经,不跟你说了,我去抓药。”林蝈蝈夺过素儿手里的药方扔出去:“没用了,她就是好了也见不到少爷,这辈子都见不到。”

  林再春大喝:“小兔崽子,你瞎说什么?”

  林蝈蝈愤怒地大声说:“谁胡说了,我刚才去过大理寺,见到了那位刘大人,他说反正事情过去了说出来也无妨,少爷去蒙古根本不是什么钦差大臣安抚使,皇上派他去是让他做蒙古国的驸马,那个蛮横无理的铁笛公主的驸马。”

  不知何时,莲衣端着茶杯站在门口:“蝈蝈,你说的是……真的?”林蝈蝈又大声说:“我也这么问刘大人,他说不假。”莲衣手里的茶杯掉下来,瓷片碎了一地。

  [11]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五 夜

  莲衣静静地坐在桌前,她的眼里是空洞的,除了流出的泪水,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个沉重的夜晚,跳动的烛火映照着莲衣苍白的脸,她的手边放着六副包好的中药,素儿难过地站在莲衣的旁边,时不时偷眼看一下一脸怒容的林蝈蝈,因为突然而来的变故,三个人都不知所措。

  良久,莲衣悲哀地说:“我知道我为什么能活着从大理寺出来了,是因为公子答应了皇上去做驸马,一定是这样的。”林蝈蝈似乎在生我的气,大声地道:“他一直喜欢你,为什么要答应?就算逼迫也不能答应,软骨头!”

  莲衣哀声说:“这不能怨他,因为要赦免我的罪让我活着,也因为那天晚上……我离开了他,让他感觉到了绝望。”

  林蝈蝈听罢,又把气撒到莲衣身上:“他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离开他?他就是对你绝望了,才答应做那个狗屁驸马的。也许他根本不想这么做,也许他是在跟你赌气,不管怎么样,他是因为你才走的,他心里肯定特别恨你!”素儿用力地拉了拉林蝈蝈的衣袖,林蝈蝈又用力把素儿的手甩开。

  莲衣的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她无声地哭了起来。林蝈蝈听着哭声心烦意乱,忿忿地道:“哭有什么用,晚了,少爷要一辈子回不来,他就得恨你一辈子。掬霞坊盖起来了,没用,还不如没有,这都是你的错!”

  莲衣哭得很伤心,尖尖的指甲把中药包抓破,手上的指铃颤抖不止。素儿不满地扯了扯林蝈蝈的衣裳:“你别说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林蝈蝈气道:“不是晚了,是完了,什

  么都完了!”

  莲衣泣不成声地:“蝈蝈,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也很难过!”

  林蝈蝈大声道:“我不恨你,我又没有为你做什么,我是为少爷不值,他喜欢你那么久,就连去了草原也没听到你一句真心话,他亏不亏啊?”

  莲衣突然止住哭声,喃喃地说:“我要去找他,我要亲口告诉他,就说我那天晚上离开他以后就后悔了。后来我在溪边见过他,我想喊却说不出话,说我本来想告诉他接受他的感情,说我一直也很喜欢他,可是等我回去要告诉他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林蝈蝈不以为然地:“亏你想得出来,你知道草原离这儿有多远?我问过刘大人,他说要想去草原至少得走几个月。”莲衣慢慢站起来:“就算它远在天边,就算走一年走一辈子,我也要去。”林蝈蝈不解地:“你是不是疯了?就为几句话?”

  莲衣的脸上渐渐浮上从未有过的坚毅:“不管公子现在是不是蒙古的驸马,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恨我,我要把我的心里话告诉他,哪怕我说完扭头就走,哪怕他根本就不相信,我都不在乎了。如果我今生见不到他,不把我的心里话告诉他,我会生不如死。”

  林蝈蝈根本不在意莲衣的言语和态度,反倒把手一挥:“我明白你的心情,你也就是这么说说。你的眼睛看不见,怎么去?”莲衣一字一句地说:“我心已决,不管多难,我都要见到他!”林蝈蝈和素儿听了莲衣的话,看到她完全不见了以前那副柔弱的样子,不由地愣了。

  [12]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十一月初六 清晨

  我终于见识了草原上的大雪,它们从天上下来,不是一片一片地飘落,而是一团团地砸在地上。我不知道这场大雪起于何时,天光放亮的时候,广袤的草原皑皑茫茫,雪已经没过膝盖了。

  蒙汉城的设计图早已改好,只等木头和石料运到工地,幸亏建筑是石座木架的毡篷结构,如果像南京那样用泥水灰沙,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如何能开工?

  好多天过去了,那都答应送来的木头和石料还没有运到,我焦急地从蒙古包里出来想看看远处是不是有马车的影子,却陷在大雪里面拔不开腿。这样恶劣的天气,运东西的马车岂能成行?几个蒙古工匠知道我的心情,急忙跟出来劝说。

  我恼怒地大声埋怨:“还让我怎么相信你们?这么多日子了,就算到天上也能打个来回了。”一个工匠说:“林大人,你别发火,下雪天嘛,这在草原上是常有的事情。”我着急地说:“前些天也下雪吗?这会影响蒙汉城的进度,我还要回南京。”

  工匠们面露尴尬,他们无法解释没有运到木头和石料的原因,又不想让我过于焦虑,只好闭嘴陪着我在大雪中伫立。这时,一阵马铃声响起,一匹马从远处踏雪而来,我看出马上的人是王狄。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我要看盖蒙汉城的木头和石料。”我生气地说。

  “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出大事了。”王狄并没在意我的态度,大声道。

  我看王狄的样子不像是托辞,心里一凛:“什么样的事,天灾还是人祸?”

  “既是天灾,也是人祸。”王狄把毒雾的事讲了一遍。

  我陡地愣住:“可知毒雾从何而来?”

  王狄愤怒地说:“从方向看是瓦剌,而且他们也趁机进军鞑靼,现在皇城里百姓、军卒倒下无数,幸亏那都写信给柯桐求援,我来的时候大明三万军卒正在阻击瓦剌的进程,已经打了两天了。”我担心地问:“大汗他们怎么样?”

  王狄痛心地说:“谁都没有躲过剧毒,我和小酌用了师父的硼香还好些,可是师父……为了辨别毒雾,吸了很多,倒下了。”我愕然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王狄的声音颤抖起来:“黑雾笼罩,像一座……死城!”我能想像出王狄话里的情景。我久久地盯着王狄,最后沉声道:“我回去。”王狄脱口说:“不行,太危险。”

  我的脸沉下来:“不危险,要我有什么用?要我这个研香之人有什么用?”

  王狄愈发着急地说:“林一若,不要以为你无所不能,香和毒不是一回事!”

  “你怎么知道它是两回事?”我冷冷地说着,又对蒙古工匠吩咐,“给我备马。”王狄见我意已决,没有再说什么,我跳上马背猛地加鞭踏雪而去,竟将他丢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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