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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白小酌没说话,闭上眼睛。

  曹云走过来站在床边:“见不到你的脸,我是不会走的。”

  白小酌淡淡地道:“想见我很容易,只要付得起银两,下午或者晚上都可以。”

  “曹某不听曲子也不嫖妓,我在找一个人,一个和我有过百年婚约的人,我要见她,就是现在,一刻都不能等。”

  “恕我不能从命。”

  “那就莫怪曹某无礼了——”曹云说完猛地向锦帐伸过手去。脆弱的锦帐,它无援无助地遮挡着一个女人的世界,而现在,那只手只轻轻一挥便让它飘落地面。

  锦帐堆在地上,宛若一件因为年代久远而失去光泽的华衣。床上的人更惨,她做不到像那件华衣一样沉默,因为她还保留着一点点可怜的感知,因为她的胴体暴露无遗。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视,一双眼睛盛着两潭死水,一双眼睛喷着一腔怒火。

  那是可怕的两潭死水,纵然此时有劈头而来的地裂天崩,也激不起它微小的涟漪。它们在锦帐被扯开的一瞬之间丧失了生命,而且在尊严沉没之前,所有的外形包括肌肤都已蜕变为躯壳,只有那两座乳峰孤傲地高耸。

  无论怎样,那两座乳峰依然是精美绝伦的。

  它们曾是王狄那双手的故乡。它们曾是昨夜那场欢愉中他那双手登临的极顶。

  我想,王狄那双手肯定还留着它们的余香,他是准备用那双带着余香的手去揩朱元璋的血的,可是,它们现在还贮存着欢愉的尾声吗?如果把第一次欢愉比作一次致命的疼痛,那么,以后的每一次轻微划伤,她还会在意?也许她感觉致命的疼痛经历过了,她宁愿赤裸着它们面对怒火,不惧烧伤,甚至根本不用寻找一种遮掩羞涩的东西,从而给自己一次逃避耻辱的良机。

  两人久久对视,曹云似乎不敢让自己的视线移到白小酌的胸脯,最后竟掏出火折点着,又让它掉落,燃着了地上的锦帐。

  跳动的火苗映着二人的脸庞,彼此的眼神飘忽不定。

  “你看到我了,怎么样?这是你一直想看的。”白小酌脸上充满不屑。“没什么,很好,今天我有事,明天我来找你,你等着。”曹云说完踩灭地上的火苗走了出去。

  [2]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五 黄昏

  在这个灰蒙蒙的傍晚,几只鸟儿突然从窗口处飞进来,大叫着在囚犯们头上盘旋。不知道是谁最先的一声惊叫,接着便引发了婴儿的哭泣,死牢里顿时显得很恐怖。

  在这个宽敞的死牢里,男女囚犯各自分开,蓝心月、鹿儿和莲衣、李惠儿的牢室相邻,中间被一排木栅隔开。

  一阵稀里哗啦的开锁和铁链的碰撞声响起,几个狱卒把饭菜放在地上,人们在栅栏口争吃东西,只有蓝心月和莲衣未动。李惠儿拿了干粮走回莲衣旁边,无声地把干粮放到莲衣手里。莲衣淡淡一笑:“母亲,你吃吧,我不饿。”

  李惠儿坐在地上,分一半干粮给莲衣:“你也是,干吗非要回来?”

  莲衣故意说:“跟你在一块儿挺好的。”

  “你知道什么叫好?在掬霞坊等那姓林的小子才是好,你偏不。”

  蓝心月听到李惠儿的话,猛地扭头看着莲衣。她起身,走到莲衣的牢房前:“莲衣,你说清楚。”莲衣并不看她:“说什么?”

  “你和林一若。”

  莲衣扭头看着蓝心月,淡淡地:“和他怎么了?”蓝心月恶声道:“我在问你。”

  莲衣笑了:“这是我和他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说完扭过头去。

  蓝心月恶毒地道:“你最好跟他没什么,不然我饶不了你。”

  莲衣听罢再次扭过头来,脸上的神情很快活。

  [3]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六 清晨

  我在一间牢房里站了一夜,我很奇怪那个香粉盒里的香粉怎么就变成了一只绿玉乌龟,我想不通。天亮的时候,三个兵卒抱着几捆稻草来到昏暗的牢房里,我站在屋角看着他们往地上铺稻草,不由笑了。

  我蹙了一下鼻子:“这里肯定喂过牲口,我闻到了骡子的味道。”

  一个兵卒笑了:“林一若,你可真够逗的。”

  我满不在乎地说:“哎,你们去告诉皇上,我是冤枉的,叫他速速放我回家。”

  兵卒们没答话,走出去咣地关了牢门,我的心紧了一下。站了一夜,实在有些困倦,我坐在墙边的稻草上闭目假寐。一只红色的小蜘蛛不知什么时候爬到我的肩上,我刚要用手把它掸开,又是一阵铁锁声响,我索性停住手闭上眼睛,置若罔闻。

  金兰一身华彩的盛衣慢慢走到牢门前。她一定看到了我肩上的小蜘蛛正爬向我的脖子,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我一动不动任由那个小蜘蛛在我脖子上游走。

  金兰极力控制情绪,轻声叫着:“林公子。”我睁开眼看着她,身形仍未动弹。

  金兰不说话,用手指指我的脖子,又指指自己的脖子某个位置。

  我轻轻用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小蜘蛛沾到手上。

  金兰动情地说:“林公子,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我淡淡地道:“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

  “那就是你使了调包计,怎么,良心不安了吗?”

  金兰着急地说:“不是我,是另有其人,我正在调查。”我直起身形:“你?我怎么相信你?”

  金兰突然盯着我的眼睛:“林公子,你以前见过我吗?”

  “当然,那是昨天,在你母亲的芳泽宫里。”

  金兰似乎想到了什么,淡淡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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