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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我说了我去不了,你不用等,你怎么就听不明白?”他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的情绪。

  “你去不了是因为她?我不信你喜欢她那种人!”司徒玦指着谭少城的方向厉声道。

  姚起云回头看了一动不动的谭少城一眼,然后慢慢地对司徒玦说道:“她是哪种人?那天你说的一句话很对,你说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阿玦,其实我和你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不是我喜欢上了谁,而是不能再忍受你!我觉得累了。”

  他挣脱了司徒玦留在他身上的另一只手,看来是打消了回去取手机的念头,转身朝谭少城的方向走去。

  司徒玦放弃了思考,直愣愣地对着他的背影说:“你记着,我会1在那里一直等着你,你可以不来,我会等到今天的最后一分钟为止。”

  然而,当这一天即将画上终点的时候,姚起云还是没有来。

  阿源第一百零一次给司徒玦留下了一张空白的小纸条。

  “你相信时光能够倒流吗?假如可以回到过去,你会做什么?”

  司徒玦从来一笑了之。

  最后一分钟里,她匆匆涂掉了纸条上的文字。

  上面原本写着——“我要找到当年的司徒玦,对她说,一定一定不要爱上那个人。”

  她在涂改的痕迹下面,用最潦草的笔迹改写道:“如果有人在过去见了一个叫姚起云的男人,请你代我转告他,2001年7月4日,直到那一天的最后一秒,我都还在这里等着他。”

  然而到了真正的最后一秒,司徒玦选择将自己的手表调慢了一个小时。

  她想,只要她再等等,他还是会来的吧。

  只要姚起云出现在她面前,把骄傲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司徒玦,愿意放下所有的身段,所有的原则,求他留下来。

  她甚至可以说:“你要我变成哪种人?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改!”

  不远处广场的十二点钟声如期而至地给这一切画上了句点。司徒玦在悠长的钟声中情不自禁地颤抖,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是没有一滴眼泪,不过是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她撕碎了面前的纸条,为自己片刻前的疯狂和自贱羞愧得无地自容,犹如被最狰狞的鬼魂附体,而这个鬼魂的名字叫“爱过他”。

  司徒玦生来就是司徒玦,只能是这一种人,就如同他注定是现在这个姚起云。

  两个人,两种人,谁都没办法更改。

  次日清晨,司徒玦才回到自己的家,自己用钥匙开门进去,一家人正坐在餐厅用早餐。

  司徒久安一见到她,就把手里的一双筷子朝她扔了过去。

  “你给我滚出去,出去了就不要回来。”

  薛少萍正在接一个电话,分身乏术地按住丈夫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女儿赶紧上楼。

  司徒玦捡起散落在自己脚边的筷子,放回餐桌。姚起云伸出手来接,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吃过了没有?”

  司徒玦耸肩,照妈妈的吩咐迅速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还能听到妈妈在打电话。

  电话是吴江的妈妈打来的。吴家也是一团乱,唯一的儿子吵着要结婚,而吴氏夫妇刚刚惊闻儿子想结婚的对象竟然卷入一场骇人的丑闻。没有一个家庭可以容忍这样的丑闻,吴江却说他心意已决。

  当然,这些都是司徒玦后来才听说的,同时听说的还有曲小婉的死讯,曲小婉是在学校研究生楼的宿舍里吊死的,简单地把丝袜打了个结,一头悬在气窗上的铁枝上,一头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平时就特立独行,也没有个亲密的朋友,舍友也搬了出去,在校外跟男友合租。已到暑假,研究生楼人烟稀少,她又出了那桩事,消失了好一阵,人们多半以为她不便露面,找个地方避风头去了。负责研究生楼卫生的阿姨在闻到了强烈的异味后,才找来保安强行开门。人已经在上面挂了很

  吐得搜肠刮肚。

  警车也到研究生楼下转了一圈,曲小婉父母从五百公里之外的一个小城镇连夜赶了过来,费了很大力气才确定那确实是他们的优秀女儿,然后两人就一直抖着,连哭都哭不出来。通过现场勘查,警方断定死因为自杀。没有遗书,连一个字都没有给任何人留下,曲小婉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把自己反锁在宿舍里,去了另外的世界,可动机却来得再轻易不过,那些风言风语和照片足以杀死任何一个看重脸面的年轻女孩。经过论证,死亡时间也有了初步的答案,应该是在尸体被发现的八天到九天之前。

  可司徒玦知道确切的那一天,她更知道,曲小婉最在乎的并不是他们所谓的渊自杀动机。

  其实在曲小婉伸出手,吴江微微往回一缩的刹那,她就已经死了。

  司徒玦没有去参加曲小婉的葬礼,也没有勇气给吴江打电话,问他现在怎么样了。她蜷在自己的被子里,艳阳的热情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炫耀般地透进了几缕,她却瑟瑟发抖。

  她觉得那个死掉的人里,也有自己的影子。

  第三十八章 玉碎瓦存

  这个暑假,因为家里添了许多需要处理的麻烦,司徒久安没有像往年一样让姚起云到公司去实习。他常说,同样是在这个家里长大的孩子,起云与司徒玦之间却有云泥之别。姚起云太过懂事,太过为身边的人着想,有一种完全超越年龄的早熟,做家长的反而希望他能多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像是为了不让长辈的愿望落空一般,那段时间,姚起云待在家的时间少了许多,他过去是那种出门必有明确目的的人,最近却有好几次回家都错过了饭点。家人问起时,他只是说出去转转,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或许是出于女性家长特有的敏感,终于有一天,薛少萍貌似不经意地在饭桌上问起,“起云,你是不是在外面交了女朋友?真有的话可别瞒着我和你叔叔。”

  “是吗?这倒没听你提过。”司徒久安也有些惊讶,见姚起云笑笑没有说话,便对妻子说道,“我看就是你们女人爱瞎猜。”

  薛少萍含笑,“我不过是问问。”

  “何必问,他早就有女朋友的,你们还真以为他是纯情乖宝宝。”司徒玦不期然地冒出一句话,让在座的人都愣了愣。

  司徒玦的“丑事”已经过去一阵,虽然司徒久安依旧没给她什么好脸,但总算不再是见一次教训一次的深恶痛绝,其他人也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但这种回避不代表遗忘。丑闻的另外一个女主角曲小婉已经死了,一死了干愁,伴随她的所有指责和夷都已随着她的下葬归于尘土。司徒玦却活着,活得好好的,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不辩解,不忏悔,更不觉得有必要在任何人面前羞愧低头,丝毫没有一个犯错者的自觉。她压根儿没想过要了断自己,当然,也没有人逼她那样做,但这样的活着到底是有了几分“苟全”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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