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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台上简单的婚礼仪式已经结束,宾客基本都已到齐,是故大厅里空出来的位子不多,恰好林静和司徒所在的那桌还余有一个空位。

  只见那服务生对姚起云说:“先生,要不您就坐这里吧。”

  司徒玦头也不抬地转着自己眼前的玻璃杯。

  过了一小会儿,她听到他的声音说:“我还是换个地方,跟朋友挤一挤就好。”

  司徒玦心中冷笑,他哪来的朋友,最多也不过是三皮他们罢了。果不其然,姚起云环顾四周,弃全场唯一的空位于不顾,走到了旧时同学那桌,三皮、小根他们忙着站起来招呼服务生添凳子。

  这时,原本坐在那桌的一人站了起来,跟姚起云说了几句,竟好心把位子让给了后来人,自己端着一个空酒杯就挪到了司徒玦身边,原来是“ABC表弟”。

  “不介意我坐这里吧?”ABC表弟彬彬有礼地询问佳人。

  司徒玦无语,只得笑着点了点头。

  “请便。”

  看来把位子让出去以便别人一桌同学团聚这个好理由,让ABC表弟心情甚好,落座之后自然是谈笑风生,殷勤备至。听他的言谈,也是个见多识广、颇有生活情趣的年轻人。再加上他自小在美国长大,跟已习惯那边生活的司徒玦倒不乏共同语言。起初司徒玦还只是客气地应酬着他,后来也不禁被他的风趣逗得笑语嫣然。

  正聊得渐入佳境,司徒玦的手袋里传来手机的振动。她低下头察看手机,竟是隔着几张桌外的姚起云发过来的短信。

  “看来你真是来者不拒。”

  司徒玦也不生气,不动声色地合上手机,与ABC表弟继续方才的话题。

  没到一分钟,短信再次传来。

  这一次他说:“难道你就饥渴到一周也按捺不住的地步?”

  司徒玦不留痕迹地朝他那个方向扫了一眼。他端坐在那里,微微侧着脸,像是全神贯注地在聆听身边三皮的滔滔不绝。

  称职的伪君子。司徒玦收回眼神,迅速回了三个字。

  “你嫉妒?”

  接着她嘴角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看向ABC表弟的眼神愈发投入,两人愈聊愈欢。ABC表弟喜难自禁,恨不得在司徒玦的笑意下化作一江春水向东流。直到恼人的短信再一次打破他们的融洽。

  “抱歉。”司徒玦耸肩。

  表弟相当绅士地表示自己毫不介意。

  姚起云说:“我不过是同情那位先生,撒了芝麻的糖醋排骨,何况还是隔夜剩菜,但愿他不会倒了胃口。”

  这恶毒的暗喻只有司徒玦看得明白。司徒玦从小就是美人胚子,样貌身材均无可挑剔,唯独美中不足的是从父亲司徒久安那儿继承了略深的肤色,而且鼻子一侧还有几颗淡淡的小雀斑。从少女时期开始,司徒玦就最讨厌别人说她是“黑里俏”或“黑美人”。那时她坚信“一白盖千丑”的大众审美,还神农尝百草般尝试过各种昂贵的美白产品,结果收效甚微,被她奉为平生一大憾事。过去与姚起云相处,两人的小摩擦从未停止过,司徒玦通常略占上风,姚起云气恼不过时就会使出这一“撒手锏”,每每惹得她勃然大怒。

  只可惜姚起云不知道的是,司徒玦在国外那么多年,终日面对天生白肤的欧美人种,早已接受了自己的肤色注定无法改变的事实。而且欧美社会对白皮肤反倒没有那么看重,崇尚自然健康的肤色。司徒玦虽不是“白如日光灯”一般,但是肌肤细腻紧致,五官标致,身材姣好,从来都不缺爱慕者,何来的肤色困扰?!至于他其余的讽刺,对她而言已是老生常谈,毫无杀伤力,冷笑两声,便可抛诸脑后。

  姚起云听着三皮愤世嫉俗的牢骚,全副心思却在十几米开外。他看见司徒玦与那个男人腻得更紧,仿佛连说话都恨不得贴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司徒玦起身朝洗手间方向走去,而仅仅一分钟不到,那男人也尾随而去。

  这光天化日之下一男一女明目张胆的勾当,让姚起云鄙夷到深恶痛绝,恨不能天降牌坊当场就压死这对狗男女。三皮侃着侃着也觉得哪里不对,姚起云一声不吭地听,但脸色铁青到他都怀疑自己是否无意间说错了话,大大触了这位的霉头,赶紧问了声:“起云,你没事吧?”

  姚起云收敛心神,微微一笑,“没什么,看到了一些倒胃口的东西罢了。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仔细。”

  他一边用餐,一边全情加入到三皮和小根的谈话中去。理她做什么?她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她浪到底贱到底,他只需冷眼旁观,顺便同情那些个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可怜虫。他根本不想在脑子里勾勒她动情时的模样,也丝毫没有想起她咬着唇半是痛苦半是愉悦地扭动,他才不管他们在无人的角落里放肆偷欢。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他会吻她的嘴吗?他的手会不会游走在她的脸颊、她的脖子、她的前胸,还有她要命的腿……最可怜的男人才会在乎这些,他当然不会。可此刻他的脑子里除了这些之外,再容不下别的。

  他比最可怜的男人还可怜。

  姚起云站起来的时候,吓到了话正说到一半的小根。整桌的人都在看着他,幸而多年来养成的克制和周全让他在这个时候仍能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我有些不舒服,离开一下。”

  其实他岂止不舒服,他是中了毒似的魔怔。

  姚起云沿着洗手间的方向快步前行,经过一条两面都是墙壁、容不下人藏身的过道,慢慢地走进了男士洗手间。此时正是婚宴高潮的时候,洗手间里很是冷清,视线所及,除了一个边吹口哨边小便的男人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像个强迫症患者似的推开了每一扇虚掩着的门,没有……没有……都没有。

  他在公用洗手池的边上一遍一遍地洗着自己比手术前还干净的手,然后掬了一把凉水扑在脸上,冷热的急剧对撞让他打了个寒战。另一侧的女洗手间里安静得过分,她把那个男人带进了那里?真是无耻至极。

  姚起云半辈子都在做他应该做的事,因为他知道那是正确的,然而现在眼前摆着一件事,这件事不但是错的,而且疯狂到离谱,可是他想去做,必须去做。

  他屏着呼吸踏进了这半辈子从未越雷池一步的地方,好像只要松一口气,心就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女用洗手间里一样空荡荡的,只有最后一间紧闭着,他轻轻走了过去,用力一推,然后闭上了眼睛。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推撞在墙壁上,里面还是空空如也。姚起云不知道该为自己免去面对一个惊恐的女人而松口气,还是该困惑——两个大活人怎么就能在方寸空间中蒸发了。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整个人就僵直了,惊恐地回头,却看到那张让他恨之入骨的脸孔。

  司徒玦似笑非笑地站在他身后,友善无比地问道:“姚总,您在找什么?”

  姚起云脸一红,“我走错了。”

  “每一个隔间都走错了?”司徒玦的表情是夸张的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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