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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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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一见到刘柯寒眼睛就有点湿湿的,可还是装作喜笑颜开地走到了她面前。我说柯寒,怎么来了也不先通知我?“我是来看看小珊的,才下楼,突然也很想再见见你,所以就给你打电话了。”她边说边把脸低下去,理了理头发,好像是故意让我不看见她的表情。

  之后两个人都没了话,就那么相互躲躲闪闪地看着,像初次相亲见面的陌生男女,总在刻意掩饰着什么,又总在猜测对方的心理。相持许久,我竟然忘了叫她上去坐坐,竟然忘了这个房子这个时候其实还是她租的。离婚前夕,她预交了半年房租。

  我们就站在风里,我觉得这天的风是故意的,故意把我们的脸吹得生痛,故意把我们的眼睛吹得不敢睁得太开。憋了老半天,我只憋出一句:“你还好吗?”这时候她突地把脸扬起,看着我,也像挤豆腐渣似地挤出点笑来,说:“我很好,我结婚了,可能是下个月举行婚礼,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去。”

  妈的,结婚了还跑来告诉我,这不是成心气我吗?我嘿嘿笑着说,看吧,如果到时有空,也许我会去的,你能幸福,我也安心。这当然是一番虚伪的话,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都恨不得在她举行婚礼那天放狗咬她。我没傻逼地问是跟谁,应该是跟“国字脸”吧,反正不是跟我。

  我的心像被一群土匪绑架了似的,左一刀右一拳的。

  “你跟高洁怎么样了?”刘柯寒冷不丁问我。我带点赌气似的说:“很好啊,我们没怎么样啊?你想我们怎么样?”见我不对劲,刘柯寒没再问下去,目不转睛地看了我一会,说:“朝南,那我走了。”我说好,不送!

  她迈开步子,我侧身让了让,接着又把她叫住:“柯寒。”她回头,问:“怎么啦?”我说:“能告诉我孩子是怎么回事吗?”她看着我,没吭声,像在构思,我也看着她,也不吭声,像在逼迫她回答。

  “孩子没了。”她眉头紧锁,一副发音很吃力的样子,说,“那不是你的,朝南,原谅我以前欺骗了你。”我不想再听下去。就在好话刚落音的那一瞬间,我转身跑上了楼,我的牙根咬得很紧,我快要拿拳头跟墙壁干架。我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如果说刘柯寒以前是一只只地喂苍蝇给我,而这次简直就是熬了碗苍蝇汤灌我。

  我终于用尽毕生的气力来恨这个女人,吃奶的,憋尿的,性压抑的,反正啥力气都使上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嘴上还是心上,我都没有诅咒她。而且跑到二楼半的时候,我还很没出息地停下来,探头往下看。这样一种矛盾,根本不是自己所能化解的,我感觉自己像被两股相反的力量肢解。

  只是所有的挣扎抓住的,仅仅是个背影,一个匆匆而去的背影。我看见风把刘柯寒的风衣吹起,我看见她两只手紧紧地拢着,我看见她长长的头发在空气飞扬,我看见她在那段需要三分钟才能走完的路上,始终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然后,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模糊中我知道泪已经盈满眼眶,我知道就算我多么用力多么迅速地把眼泪擦干,对那个决然而去的背影的捕捉也成了奢望。我还知道,睁开眼睛,一切都还在继续,世界还是会时而安静时而喧闹,刘柯寒刚才走过的那条小巷,每天依旧会有来来去去的路人,白天忙碌,晚上跟自己的另一半做着进进出出的运动。

  很奇怪,从这之后,我再也想不起她的样子,就算拼尽全力去记,一切都只是模糊,模糊的脸,模糊的表情。可是我却那么深刻地记住了她最后的背影,长长的风衣,长长的头发,在风中,在我的视线里,在幻幻灭灭的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轻舞飞扬。

  回到家,我首先就去了厕所,把头凑在笼头底下,把水开到最大。谢小珊以为水管爆了,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看见我这么冷的天拿冷水冲头,着急地问:“朝南,你怎么了?是不是头痛?”这段时间我老头痛,我跟她提起过,而且她知道我一头痛就喜欢拿冷水洗脸,但这么猛冲还是头一回。

  把水关掉,把头抬起来,扯了毛巾,三下两下把头发和脸擦干,自来水里是不是也掺了些泪水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对谢小珊说话的时候,我笑了起来。我说:“妈的,气得人死。你说那些鸟怎么乱来呢?”“怎么?鸟屎拉在脸上了?”谢小珊顿时也笑了。我说是啊是啊,进楼道的时候一抬头就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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