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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头一天,我给那女孩交待完了那些日常事务。从第二天开始,我们两个坐在一张办公桌边,大眼对小眼,再也没事可干。

  自她来后,陈生再没与我说过话。

  我感到压抑、沉闷,我知道他在惩罚我。他竟会以这种方式,会这样。但为了那三个月的工资,我必须忍耐,我一遍遍告诫自己。

  半个月终于熬过去了,正好是星期五,不见陈生,我想可能是周末他回香港了。等到星期一,陈生没来上班,星期二也没来。我终于明白,他在避开我,让我自己走,我就是在这里再等上俩月,他也不会给我钱。

  星期二的下午,我走出了工厂的大门,离开了这个我曾工作了一年多的地方,这个曾带给我人生第一次自信的地方。

  没有人送我,也没有可告别的人。

  出了大门,我没再回头,我发誓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一路。

  

  04、晚上吃饭时,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阿伟。”

  他抬起低着的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小心翼翼地说:“阿伟,我辞职了,我想明天去找工作。”

  这次他低着的头没有再抬起来,沉默一阵后才说:“随便”。

  他这冷漠的样子让我心酸,有一股热辣辣的冲动涌上我的喉头,我想喊:“我们家里只剩100块钱了,你知不知道?”但我心疼他,强忍着,心想,我一定要尽快找到工作,我们不能再这样过下去,我发誓不能再借钱,这是很羞耻的事。

  现在,这个小二楼的夜晚是寂静的,过去那种热热闹闹生机勃勃的样子再也没有了。阿康夫妻走了,阿三阿香也走了,只剩我们和阿莲两口子,中间空着两间房。阿莲和黄健也极少来串门,有时候在水房碰上,点点头,算是招呼。周末的聚餐早已取消。我不知阿莲两口子整天在忙啥,阿康他们去了哪,阿香现在过得怎么样。

  无论什么时候,如果我郁闷烦燥,我就想唱歌,而一张嘴,我唱的第一首歌就是:“我爱北京天安门。”

  泪在我的眼眶中打转,没有掉下来。

  105、

  麻雀去了哪里?

  乌鸦去了哪里?

  燕燕去了哪里?

  蟋蟀去了哪里?

  蜻蜓去了哪里?

  蝴蝶去了哪里?

  告诉我

  我那曾经年轻的

  美丽的

  单纯的青春

  去了哪里?

  106、六岁上小学一年级,开学的第一天,我父亲送我的礼物是一本书:《雷锋日记》。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老师讲的第一句话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当我们踏上社会,上班第一天,在厂里欢迎新工人的大会上,厂长讲话中印象最深刻的话是:“向老师傅们学习,学他们的好经验,好技术,好品德,爱厂如爱家。”总之,从我的父亲到我的老师到我的厂长,都希望我们成为品德好,学习好,技术好,乐于助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从小到大,我所有的努力,也是为了做一个对社会对人类有用的人。可是在原单位,工作不到半年,我痛苦而震惊地发现,勤奋诚实工作的人,总是被压到最底层,做的最多,得的最少,就像鲁迅说的: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他们永远只能是劳苦的普罗大众。而那些投机取巧吹牛拍马善于钻营的小人,却是一个个春风得意升官发财,名、权、利样样齐全,他们根本不用吃草,他们天天喝的是牛奶,更不用产奶挤奶,所以他们一个个肉满肠肥,福禄双全。他们每天还要教育那些普罗大众:“你们要好好工作,好好学习,要大公无私。”我越来越感到这是一个怪诞荒谬的世界,于是,我逃跑了,我跑得很远很远,跑到一个几千公里外的未开发待开发的地方来了。我像所有到这里来的人一样,一半是逃跑,一半是满怀着对未来的热望。新的待开发的处女地,它意味着无穷的希望。毛泽东说: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可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可画最新最美的画图。当我到了资本家的工厂工作,我感到那是确实是个让人想干工作的地方,确实是越有能耐,挣的越多,是个活着干着都让人尽心想干的地方。可是它会忽然有产品卖不出去,忽然周转不灵发不出工资,会饿人,不像国营工厂,卖不出产品,没有钱没关系,国家不会让那些工人饿死,会让国家银行贷款给饭吃,给钱花,虽然大众贫穷,但社会主义饿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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