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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韩大夫也有车,而且这也是增进两人“友谊”的机会。不过似乎不妥,韩大夫如果送她势必就会去她家、会看到她的生活、知道爸爸的病,而这些,目前是需要隐瞒的。

  可为什么她就接受了项临的帮助,那么的自然而然,只是因为需要吗?

  她能瞒着妈妈,不告诉韩大夫,却在一刹那就告诉项临,只是因为碰巧遇到吗?

  这答案,齐曈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

  熙来攘往的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全是陌生人,这世界再大人再多,也是各活各的。人性自保决定了人性的自私,自己的人生只有靠自己,唯一靠得住的也只有生养你的父母至亲。

  看着车里的项临,齐曈坚定的让自己重温一遍这个残酷的定律。心也就硬了,刚才彷徨无助间对他的那缕依恋瞬间消无。

  项临殷勤的探过身替齐曈开副驾驶的门,齐曈却径直拉开后门坐进去。

  齐曈说:“我家在……”

  “我知道。”项临说,已然把车子开上了路,果然是齐曈家的方向。

  和项临分手是在齐家搬家之前,之后两人之间就隔着天渊,不相往来,直到最近半年才开始偶尔打个招呼,他却准确的知道她家。

  齐曈掩耳盗铃的不再想这些,头抵在车窗上想歇一下,才看见玻璃反光里的自己满脸油光,头发乱蓬蓬的,很是狼狈。

  乱就乱吧,齐曈这样想着,目光穿过玻璃看向车外。这是她每天回家的路线,坐在车里看果然和骑脚踏车看的角度不同,只看到旧城区的脏乱和破败,不够亲切,也不够友善。

  车里是异样的静,项临开车有听音乐的习惯,可今天他没有开,尽情的享受这份近乎折磨的尴尬,却也是久违的甜蜜和宁静。他暗中庆幸刚才齐曈没有坐副驾驶的位置,因为仪表台上放着妻子李馨柳的照片,馨柳吵着闹着非要把照片摆在那里,每每还问:“项临,你同事坐你车时有没有看到我的照片?他们怎么说?有没有夸我漂亮?”

  然而,女主人的痕迹是浸润在车里的:椅背里放着的彩页杂志、后排座位上的布偶,车门里被消灭的零食包装袋,最直接的——粉红色的车坐垫,空气中香氛的味道。

  齐曈想,这很正常。

  就像曾经她喜欢在自己的车里随手放些项临的东西:一本医科书、一盒他爱吸的烟、他习惯用的湿巾、他的剃须刀……

  不过车卖了,这一切也就不存在了,记忆和感觉也都一并卖了。

  钱果然是最好的试金石,经得起它考验的,才是值得珍惜的。可谁又能活的那么认真?锦上添花当然最好。

  齐曈彻底请假了,什么扣奖金、扣工资、工作没人干,她管不了那么多。主任带着同事们买了水果来病房探望,放了些慰问金,让她全心照顾家人,有困难尽管说。齐曈很是感激,心里阵阵暖意,眼泪差点儿掉出来,她最近越来越没出息了,一点点的感动和帮助就能让她抑制不住的哭。

  父亲身体的浮肿在消退,还在昏迷,这样也好,若是清醒,这么热的天气又活动不了,肯定会暴躁伤心的闹腾。傍晚齐曈和妈妈合力帮他翻身擦身,男人的身体很沉重,两人都汗湿了衣襟。

  “妈你回家吧,不早了。”

  “今天我在,你回。”母亲很坚定。

  “你回去,你要是再熬倒了我可怎么办?”齐曈对妈妈说,抬起爸爸的胳膊,轻轻帮他擦掉腋窝里的汗,她现在说话很有一言九鼎的户主威严,更像是在吩咐命令。

  妈妈心疼的看着女儿凹陷的脸颊和不堪一握的腰,难过的说:“曈曈,你赶快结婚吧,过自己的日子。”

  “我结婚你和爸爸怎么办?”

  “就我和他也好说,我们都老了,你还年轻,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你会被我们拖垮的。”

  “妈你说什么呢,没有你们哪来的我啊。你收拾一下走吧,明天白天来换我,我去打热水。”齐曈拎了暖壶去水房,回来后不容分说把妈妈赶走了。

  护士送来了每天的费用结算单,齐曈认真的看,她倒不是担心医院多记了费用,而是要看右下角的欠款金额:她早就欠费了。

  可是今天,一直显示负数的地方却是正数,齐曈开始以为看错了,后来又以为五位数变成六位数,前面负号的位置被挤掉了,结果都不是,这才认真的去看明细单:居然是交了押金。

  谁交的?

  她怎么不知道?

  不会是妈妈,她没钱。那会是谁?

  心里隐隐猜到一个人,齐曈给财务科打电话,一查之下,果然是项临,他刷信用卡替她交了钱,如果交现金还真查不出来是谁。

  财务科的小姑娘电话里逗她:“项主任怎么给你交起押金了,那么多钱,你们好关系啊。”

  齐曈笑:“我倒忘了,白天在住院处遇到他,听说他的信用卡积分还差一点儿就能兑换礼品了,我说正好帮我刷卡交钱,我给他现金呢……”

  挂了电话,齐曈苦恼了,她拿什么还他钱?

  那天用他的车往医院里搬些东西而已,来回路上连“谢谢”、“再见”都加上,也没说几句话,怎么就招惹出这么一折戏来?这人真是多事,添麻烦。

  第二天一早,齐曈去财务科会计那里借钱:打张借条,日后从每月的薪水里扣除,这一步她迟早要走,只是意外提前了。报纸包好的钱像砖头一样,装进手提袋,齐曈给项临打手机:“我在医院停车场等你,有空来一下,有事找你。”

  没等项临回答她就挂断电话,齐曈直奔停车场。他的办公室能看到停车场,当然也能看到等人的她。齐曈不是笃定他会去,她不敢高估自己的影响力和重要性,她是要用这种不容商量的口吻和等待逼他去——这件事情必须马上解决掉,不然困扰着她寝食难安。

  很快,项临气喘吁吁的跑来了,小心翼翼的看着齐曈,却也有藏不住的欣喜流露在外:“齐曈,你找我?”

  齐曈把手提袋放在他的车后盖上:“还你的钱。”

  项临满眼都是失望,看着齐曈,说不出话来。

  齐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似乎只有离开是对的,于是转身。

  “齐曈!”项临大声叫她,她听话的就站住了,人却是呆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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