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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门前僧“道”多(二)


  2 初遇贵人:报恩的“道”路通向庙门

   应该说,那位中年妇女请华四吃担担面的初衷,是希望往后在做生意时不要被这个“无赖”长期纠缠,从某种角度讲,怕麻烦比单纯的同情成分大许多。但是,她根本没想到,那四碗担担面对一个初出牢门、因饥寒差一点起盗心的年轻人来讲,是人生多么关键的一步。

  华四吃完担担面,用沾满调料的手掌抹去脸上的泪水,低着头,轻轻地说:“大姐,谢谢你哟。”

  这时候,那位中年妇女已经换一种眼光来看待华四了。她看到过太多骗吃骗喝的无赖之徒,还没见到过这般“落泪”的。她凭直觉感觉到华四本质上不应该是坏人。她细声问道:“兄弟,你遇到了什么事,可不可以给大姐说一说?”

  华四给她说了自己的经历。

  他那种初出牢门的自卑心理和重新选择新路的惶惑表情,使这位地位低下的卖担担面的中年妇女大为感动。中年妇女的老家在四川省内江地区一个叫临江寺的地方,那里出产一种有名的调味品:临江寺豆瓣。她的丈夫在火车上跑滚滚(流动小贩)。那时候,重庆到成都的高速公路还没修通,乘火车往返成、渝两地是人们的首选交通工具。按她对华四的说法:她丈夫没其他大本事,唯独从重庆到内江区间的火车轮子搞得飞飞转,人际关系很硬。她征求华四的意见:“兄弟,你愿不愿意弄豆瓣到重庆来卖?”她还说,“你就是赚车票钱都有油水(不买车票)。”

  “大姐,我恨不得马上就去做这个生意。”华四没想到幸运就这样降临到头上,但喜形于色之后,他的脸孔又阴暗下来,“大姐,我……”

  “我知道你没本钱,”大姐一眼就看穿了华四的难处,“我既然喊你做这个生意,我就不会要你出什么本钱。你现在这个样子,饭都吃不起,哪里有做生意的本钱?”

  同样是在1986年的冬天,同样是在这样一个多雾、潮湿而又阴冷的季节里,华四怀揣着大姐借给他的三百元本钱,跟着大姐夫踏上了重庆开往成都方向的火车。

  临出门前,大姐将大姐夫拉到一旁,几乎是命令般地说:“他刚从山上(监狱)下来,没有钱。路上吃饭喝水的开支,你要全部包下来。”

  开初,华四是将大姐的情意摊入成本核算的,而且这也符合生意场上的规矩。因此,当他推销完第一批豆瓣,只给自己留了车票利润(有了大姐夫的关系,他乘火车是不用买票的),其余赚来的钱,他如数交给大姐。

  大姐望了望他,又看了看手里的钱,问道:“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姐,二一添作五(利益均分),这是应该的。”华四诚恳地说,“没有大姐,我恐怕早就走老路了。”

  “哪个要你的钱?”大姐有些生气地说,“我当初就是怕你滑回老路上去,才决定帮你,又不是贪图你的报答。等你将来生意做大了,钱赚多了,把我借给你的三百元钱还我就是了。”

  “大姐,”华四坚持道,“你总得要我报答一点什么,我心头才好受一些。”

  “要报答也可以。”大姐顺口说道,“等你以后钱赚多了,捐些钱到庙子里去塑菩萨。”

  华四咚一声跪到大姐面前,感动地说:“大姐,你真是一副菩萨心肠。”

  大姐没料到华四会这样,她吓了一大跳,本能地退开几步,愣愣地望着华四。坐在旁边的大姐夫急忙拉起他,连连说道:“帮你一点小忙,算什么嘛。”

  大姐回过神来,既嗔且怨地说:“吓死我了。你要跪就到菩萨面前去跪,跪我干什么?”

  从这一刻起,华四知道大姐是信佛的。他认为大姐的一副菩萨心肠都是在寺庙里积下的功德。大姐既然不要他的钱,不要他任何的物质报答,那么,他就应该为大姐去积功德。

  他选中了资中的重龙山。

  重龙山上有一座古老的寺庙,在他童年的记忆里,每逢初一、十五,到重龙寺烧香礼佛的人络绎不绝。在一间一间的庙堂里,供着如来、观音……每一尊佛像前,都是香火旺盛。时而响起的钟鸣,惊飞了栖息在檐角上的吉祥鸟。如果说,华四过去想回资中看看沱江,看看古刹,是因为久违故土的乡愁,那么,现在他重返故里,则是为给大姐积功德了。

  1988年夏历三月初一,华四带着做生意赚来的几百元钱,回到了资中。那天,下着小雨。故乡的天空似乎在用凉丝丝的雨点欢迎他的到来。沿着重龙山弯弯拐拐的石板路,他满怀虔诚地一级一级地登上去。从林间滴下的雨点啪嗒啪嗒地掉在他的身上,很快将他的衣服浸湿。三月的野风依旧扑面生寒,路上许多香客们做出怕冷的表情。但,不知为什么,华四不仅不感到冷,心里反而有一股热气往外冒。因了这股热气转化成阵阵热情,他不单单是自己脚步矫健地往上跳跃,还时不时地停下来,搀扶一下腿脚不便的老人。

  在重龙寺,他从大雄宝殿一路烧香礼拜过去,不管那些塑像是他叫得出名字或叫不出名字的,他一个不漏地插上三支香、点上两支烛。他先是跪在一个接一个的佛像前,默默祈愿:“菩萨,保佑我大姐一家平平安安。”然后,他将一张又一张十元的钞票塞进功德箱里。中午,他到庙中的池子里洗净双手,在庙里专供居士、施主、香客们膳食的食堂里吃了一顿斋饭。临走以前,他找到主事的和尚,双手合十,请求道:“师傅,我想带一份斋饭回重庆,给我敬重的恩人一家人吃,行不行?”

  那位主事和尚给他找了一个塑料袋,舀了一大袋斋饭给他。

  本来,华四是准备把他礼佛一事告诉大姐的,但在返回重庆的火车上,因为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败坏了他的兴致。

  火车在离重庆还有三个车站时,一位年轻的女列车员提前将厕所门锁上了,而偏偏这时华四又有了便意。他找到女列车员,请她将厕所门打开。没料到,那位女列车员态度极其恶劣地说:“不开。”

  华四恳切地说:“小妹,我实在憋不住了。”接着,他又说出了大姐夫的名字。在他的印象中,这条铁路上的列车员没有一个不是与大姐夫熟悉的。

  不知这位女列车员是真不认识大姐夫呢还是反感华四抬大姐夫的名字来“压”她,她双眼一鼓,抢白道:“我只认识国务院总理,不知道你那什么大姐夫。少跟我来这一套。”

  华四一下子暴怒起来,他奋起双臂抓住对方的两条胳膊,嘭一声撞到厕所门上,不停地摇晃着她,怒吼道:“开门,开门,你给老子开门。”

  那位女列车员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最后,乘警赶来,为华四开了门。

  等华四从厕所里方便完了出来后,发现他在资中为大姐买的土特产和那包斋饭一起不见了。他找遍了车厢的每一个角落,没有。

  火车到了重庆站,待他走出月台后,一位旅客才放心地告诉他:在他上厕所时,他所有的东西都被那位女列车员扔到车外去了。

  华四恨恨地说:“老子下次看见她,一定要她知道我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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