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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6.甩钱

  秦天贵把路虎停在了自家石门楼外的大柿子树下,带好了手刹。

  他提上给娘准备好的一大兜营养品,又从挎包里拿出一捆整装百元大钞面额的人民币,掂在掌里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报纸紧紧地扎裹严实夹在掖下。这捆整装十万元的人民币是通常银行里用机器打捆整装的,沉甸甸夯扎地一点暄和松泛劲也没有。记不太清是谁送的了,大约不外乎是为了提官的事。事肯定是也给人家办了,要不就不会心安理得收人家钱的。花钱买官的事是一定要讲落实的,让人家光花钱而办不了事,十宗有八宗是会有后患的。现在的问题是秦天贵自问无愧于心,凡答应过的事都办到位了,这无妄之灾还是找上门来了。徐有田小不点这个狗娘养的,本来多年的媳妇让你熬成婆了,吃不得专案组一点苦头,就把老子也给咬出来了。

  所以他回来给娘送这十万块钱的时候,还是犹豫再三而又再三犹豫。他知道白发亲娘的为人处世脾气性格,不明不白之财是分文不沾手的。如果以后专案组找不到他恐怕也定会来天星峪家里排查搜寻,娘如果知道他犯了案子,手里有钱不用逼问就会悉数上交的。然而静心再想,他此一去生死两茫茫,不见娘一面,不给娘留些钱岂不是老人家等于养了个不忠不孝的狼羔子!思来想去,秦天贵狠了狠心跺了一下脚,心想事已至此,不可能尽善尽美不露任何马脚了,已经是不忠而且是大不忠了,姑且尽一下孝道,就算客死他乡,也算为娘身上没有白掉下自己这块热肉。

  秦天贵在踏上自家门前的光石板路面时,还举目回顾了一圈自己跑哒了十八九年的小山村,这时候他非常怕有人来他家串门和向他嘘寒问暖,乡里乡亲的见他这么大的官回家探母来了,难免要奔走相告的。还好,这挂在太梁山腰的小山村原本不过二十几户人家,而且都分散在峪掌坡洼各自为阵,这些年脑瓜稍为灵活一些手头上能挪动几个钱的都搬下山,许多还都到城里买房租房做生意去了。村里留守的几乎看不到什么年轻人,大都是六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家在留守这山窝窝苟延时日。再也看不到童子雀跃、竹马相戏,扶老携幼的山庄乐居图了。若不是因为与前妻离异,母亲一气之下死活不在城里住了,老家这石头院也就不会有人再回来住了。

  山里人修房盖屋,首选的建筑材料还是石头。这石砌的窑洞不但不怕烟熏火燎,而且千年不毁冬暖夏凉,连日本人烧了几次都才把窗户棂烧成个黑窟窿呢!这石头院和石头门楼就更别提有多清爽瓷实和经霜耐雪风雨剥蚀吃年代了。算起来这石头院已是百年老宅了,如果像平原上的土坯房,早就该翻建二三茬子了。

  踏上石门楼台阶的时候,秦天贵忐忑不安的心才多少有些踏实。记得听一位作家说过,故乡故乡,离开了许久的才能叫故乡。果真如是呀,离开了二十多年,连今天回来顶多不过是第三次,本来应该是光宗耀祖衣锦还乡的,又谁知来去匆匆还又吉凶难测心惊肉跳呢!

  大门敞开着。母亲总是一大早就把屋里屋外门前院内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自打进了秦家门做媳妇,六十余年没有一天含糊过的。

  这石砌窑洞四合院是依山就势坐西面东朴实敞亮的农家院落,院中的一棵梨树正在盛果期,满树黄澄澄的大梨压弯了枝桠。

  母亲正盘腿坐在上房门左的月台上剥玉米皮,一边剥一边就两个一对地挽成裢搭,准备往屋檐下和插杆上晾挂。金黄的玉米棒子已经在她周围垒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墙体。看得出,母亲的身体依然硬朗,只是岁月留痕,让她的满头银丝已变成了雪一样的飞白。

  秦天贵有些辛酸,像个在外边做了错事的孩子回家寻求庇护一样,颤声叫了声:“娘!”

  “哎,是天贵?”母亲停下手里的活计,惊愕地抬起脸来,“咋就这么一大早就回来了?就你自个儿?”

  “嗯哪!”秦天贵不愿让母亲问起原由,就把右手提的一大兜营养品放在老人家膝边,说,“去宁西开会,顺脚回家看看。”

  趁母亲起身抖掉下身沾着酱红色棒子缨毛毛丝丝的当儿,秦天贵就踮脚伸手,把左掖下夹着的一捆钱先暂放在天帝爷的神龛里。他得看风使舵,瞅准母亲面色和婉心气畅达了才敢提钱的事。

  母亲丢个蒲墩儿,让他坐在月台拐边的石阶上,一边去厨房里拧开水龙头接了半盆水让他先洗洗手脸,一边唠叨着说:“俺正寻思这两天眼皮子老是噗噗地跳个不住,怕是要有啥子事儿。可没想到是天贵你回来了。儿做高官不想娘,你还记着有个家,娘也就知足了。”

  “娘啊,怎么会不想您老人家呢!这共产党的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官场如笼儿,也是身不由己的时候多呀。”他原本想是说官场如牢笼的,但话到嘴边又犯忌讳了,这个时候最怕提及的便是牢呀狱呀的这些字眼,所以就把牢字给卡掉,故意轻声说成鸟笼一样的读声。

  秦天贵这样一说,母亲还是很有几分同情和理解,就说:“当差不自在,自在别当差,这吧古今都是这个理儿。我就想不通的是娇娇,娘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一样的孙女,干啥非要漂洋过海地打发到洋鬼子们待的地方去?”

  “娘,我知道您老人家总惦记着娇娇。她很好,我让她跟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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