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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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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岳子行这两天白天黑夜都在想,我要不要挽救这个家?怎么挽救?还有个救吗? 下班后岳子行闷闷不乐地乘公汽回家。他抓住头顶的扶杆站着,身体随着车体颠簸摇摆,像河底的水草无力把握自己。回到家中,他见冯筝的身影在厨房里闪来闪去,菜锅和油烟机响成一片。特特在厅里玩电动赛车,小小的赛车开足马力在环形玩具跑道上疯转。孩子一天天大了,聪明得像个人精儿,但对双亲间的情感风暴却一无所知。岳子行蹲在特特身边想,孩子啊,长大的过程是梦想的过程也是梦想破灭的过程。而这些生活真相,爸爸又如何能向你说起? 吃完饭,岳子行觉得很累,进卧室小睡了一觉,醒来时还不到十点。冯筝正在网上看小说,见岳子行出来就要把电脑让给他。岳子行说他不用电脑了,看会儿报纸就洗洗睡了。 岳子行坐在沙发上看晚报,忽听冯筝连放了两个响屁,就不耐烦地说,淑女点儿行不?要放到阳台去放。 冯筝说,这是我家,想在哪儿放就在哪儿放。 岳子行说,你放屁臭人还有理了? 冯筝气道,你平时还少放了吗?还少臭我和孩子了吗?嫁你之前我就放屁,那时你都怎么说的忘记了吗?现在是你的鼻子不好了还是我的屁不好了?她平日话少,此刻不知哪来的蛮劲儿,话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哗啦而出。 岳子行摆出好男不跟女斗的姿态说,我就那么随便说一句,你反倒没完了。 冯筝说,你随便欺负人,还不让人说话吗?她的话句句似箭,嗖嗖地射在岳子行的背上。岳子行扭头盯着冯筝说,你今天怎么了?想撒泼啊。 冯筝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示弱地说,是想撒泼,你能咋的? 岳子行不想吵闹,加上自知理亏,就含混地嘟囔了一声"神经病",又去埋头看他的报纸。 冯筝见岳子行蔫了,便也不再争执。她坐在电脑前,继续在"榕树下"网站看小说,无奈心中怨愤难息,根本就看不进去。她伤心地想,谈恋爱时岳子行说过她的屁有股炒瓜子味儿,羞得她花容飞红。婚后谁若是放个屁,双方都会相视一笑,有时还开些"说什么呢,再说一遍"或者"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之类的玩笑。可如今,是屁变味儿了,还是人变味儿了? 岳子行看完报纸,发现冯筝没了。他见卧室无人,就来到特特房里,微光中见冯筝半卧在特特的小床上,娘儿俩头碰着头,脸贴着脸,凑近一看脸上似乎都有泪痕。 岳子行心软了,柔情不知从哪根筋里钻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冯筝说,行了,别生气了。 冯筝抽了一下鼻息,幽幽地说,特特刚才都吓醒了,偷偷地哭,我要是不进来,他还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呢。孩子现在大了,啥事儿都懂。咱俩说好,以后天塌下来也不要吵,谁吵谁不是人。 岳子行说,我刚才可是没怎么吭声,要怪就怪你嗓门儿高。 冯筝说,我以后再生气也不会冲你喊了,你吭声不吭声没什么分别,报纸上讲不说话不交流是家庭冷暴力,我看你就挺像。 岳子行说,你倒挺会领会精神活学活用的。 冯筝搂住岳子行的脖子问,子行,你给我句实话,你还爱我吗? 岳子行愣了下说,那还用问吗? 冯筝说,不许这么回答,要一字一句地说,爱还是不爱了。 岳子行说,都快到更年期了,咋还提这些? 冯筝啥也没说,扒拉开丈夫的手臂,起身去了客厅。岳子行在熟睡的孩子旁边坐了很久,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问题,最后又思索起刚才的一幕,觉得"我爱你"三个字很简单,说出来不出血不掉肉,用不着那么叫真那么吝啬。可是,他真的不愿说,因为他心中已经没有爱了,而且这三个字本身就很虚伪很空洞,除了愚蠢和欺骗没有任何含义。 岳子行折回客厅时,冯筝还在"榕树下"看小说。寂寞哀愁的时候,网上的情感小说是她最好的伙伴。那些鲜活故事后面的无名作者,通过朴实无华的文字和思想,一直在给她安慰和力量。她在"榕树下"的笔名是"秋江红荷",经常用它发读后回复,偶尔也发篇随感或小诗。这个笔名取自欧阳修的一首《渔家傲》: 近日门前溪水涨, 郎船几度偷相访。 船水难开红斗帐, 无计向, 合欢影里空惆怅。 愿妾身为红菡萏, 年年生在秋江上; 重愿郎为花底浪, 无隔障, 随风逐雨长来往。 这首词描写了一个女子对情郎的痴心和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句句都让冯筝怦然心动。菡萏就是荷花的意思。秋江红荷,多么美丽伤感的名字,生生寄托着主人失落寂寥的心绪。 每逢周一,岳子行都会起个大早,迫不及待地去上班。走出家门,仿佛钻出一个牢笼,可以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这天又逢周一,双休日在家闷得发毛的岳子行早早来到公司,给斯文森打了个工作报告,说自己正在加紧和海贸局的王处长联络,希望公司在活动经费上给予大力支持。 朱旗上午给岳子行打电话,说晚上要带欣然去富丽华看桂由美婚纱秀,问他想不想去, 想去的话可以安排任紫月同去。岳子行说,我都快离婚的人了,看那玩意儿干啥?朱旗说,为二婚做准备嘛。岳子行说,拉倒吧,一次就够了,脑子有病的人才去受那二茬罪呢。 撂了朱旗的电话,岳子行才想起今年的服装节正在热搞。他觉得服装节年年老一套,越来越没看头。听刘大昆说,据来自苏舞柳的消息,电视台的"从头再来"节目至今未播就是因为给服装节特别节目让路。不过岳子行对服装节依然怀有感情,没有服装节,也许就没有他和谭璐的第二次相遇。 岳子行这阵子被冯谭二人搞得极端烦躁,因此暂时淡忘了倪婉,可每当静下心来,倪婉的身影就会婀婀娜娜地飘到眼前。每天上下班,岳子行都要望望香格里拉。倪婉使这座钢筋水泥的建筑有了灵魂和柔情。看见它,便似看见了倪婉。而她却似水月镜花,朦朦胧胧无从接近,使他的烦恼又多了一重,那滋味酸酸的甜甜的,是久违了的初恋的感觉。岳子行对这样的感觉满腹狐疑,不相信自己到了这把年纪,还会滋生出新的爱恋。不过那晚的强吻事件彻底得罪了倪婉,想在她心目中咸鱼翻身不是痴人说梦也差不离。 下午刘大昆来电话,要岳子行下班后去他家议事。不久,赖世强又急电岳子行,说自己遇到了麻烦,想和他紧急磋商对策。岳子行心想今儿个怎么了,被三个臭小子轮番骚扰。岳子行让赖世强下班后去刘大昆家,然后给朱旗打电话,叫他今晚推掉所有约会,到刘大昆家集合。朱旗问啥事儿。岳子行说就是吹吹牛逼打打麻将。朱旗说我保准第一个到,你们谁晚谁是猪。 五点半左右,岳刘朱赖四人帮聚齐了。刘大昆打电话让饭店送餐送酒,然后大家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朱旗着急把麻将支上,岳子行说,先开会吧,吃完饭再搓麻。朱旗问开什么会,岳子行说开现场办公会,谁有难题就尽管说,大家帮着想办法。 赖世强抢着把自己的难事儿说了。原来,他和阿茄昨天下午去酒店开房,傍晚撤退时穿错了裤衩,回家后不能自圆其说,差点儿被宋美玉掐死。朱旗笑道,我靠,你也太瘦了啊,阿茄的裤衩你也能穿得进去。岳子行也取笑说,看来没少干活啊,眼睛都累花了,男女裤衩都分不清。赖世强说,我他妈都快哭了,你们还笑得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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