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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车子绕过中山广场时,倪婉说先送岳子行回家,问他家在哪里。岳子行答非所问地说,附近有家上岛咖啡,去坐会儿吧。倪婉说,你别费那个脑筋了。

  在倪婉送岳子行回家的路上,岳子行向倪婉要了倪约黑龙江老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倪婉说,可以知道你和倪约的关系吗?岳子行说,我是她的保户,她帮了我的大忙,可以说有恩于我。倪婉说,她得了抑郁症,所以被接回老家了。你和她联系一下,然后把情况告诉我。岳子行说,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在关心她。

  倪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驾车如飞。岳子行心想这车太过袖珍,女司机开车又猛,万一出事能不能幸存都是个问题。好在夜间车少,眨眼间就平安驶至他家附近。

  倪婉把车停在路边,示意岳子行下车。岳子行舍不得走,看着倪婉欲言又止。车外的各色灯光洒进车窗,使倪婉朦胧中更显妩媚动人。岳子行蓦地有了生死离别的错觉,仿佛他一下车,就永远不会再见到这个女人。

  倪婉见岳子行目光有异,紧张地问他怎么了。哪知话音刚落,岳子行就猛地搂住她亲吻。倪婉躲闪不及,脸蛋被他亲了几下,嘴唇也未能幸免。她尖叫几声,正待挣扎,岳子行已经离开了她,连声说Iamsorry(对不起)。倪婉羞愤地朝岳子行的脸上挥了一拳,气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岳子行若无其事地下了车,站在路边面无表情地往车里看。倪婉狠狠地瞪着他说,这又是一个农夫和蛇的故事。说完一踩油门飞驰而去,红色尾灯在迷蒙的夜里像一双幽怨的眼睛。

  岳子行伫立街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原来真的是一条冻僵的蛇?

  倪约家在黑龙江呼兰县城,长途区号却是0451,和哈尔滨的一样。岳子行以为倪婉写错了,可找来地图一看才知道,呼兰县是哈尔滨的郊县,中间只隔着一条松花江,于是心中暗喜,寻思以后若是去看她,路上不会太费周折。

  岳子行这两天已经往呼兰打了好多次电话,可总是没人接。他打电话找倪婉核实号码是否有误,但倪婉根本不给他这条蛇说话的机会,搞得他十分狼狈。他后悔至极,心想那天晚

  上要不动粗,他俩也许还能做个普通朋友。这下完了,都快成仇人了。

  今天一上班,菜菜就跟斯文森出去办事了。将要离开公司的程辉屁股像长了刺儿,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岳子行见办公室没人,又一次将电话打到呼兰。

  这回总算有人接电话,一问才知是倪约的母亲。岳子行既紧张又兴奋地找倪约通话。倪母说倪约住院了。岳子行心里一沉,忙问她病情如何。倪母警惕地问岳子行是谁。他说我姓岳,是倪约大连的朋友。

  倪母一听大连二字,就问岳子行认不认识倪婉和焦三喜。岳子行说认识。倪母立刻吊着嗓门说,我姑娘就是让这俩人给整病的。倪约失踪了他们都不知道,要不是他老叔催倪婉,她连寻人启事都不带登的。倪婉这人太不讲究,自己爱人不要她了,反怨我们倪约咋咋的。前几天我在电话里说了她几句,她还摔我的电话。这位先生你给评评理,天底下有这样的亲戚吗?

  岳子行宽慰了倪母几句,让她详细说说倪约的病情。倪母泣道,倪约从外地回来后,整天没话,天一亮就搭车去江边呆坐,晚上回来也不好好睡觉,净画些莫名其妙的图画,画完了撕碎,撕完再画。大夫说她得的是抑郁症,我以为不是什么大病,可她最近天天要死要活的,吓得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这不,住了好几天医院了也没啥起色。先生你说这不是完了吗,姑娘要是真疯了那可咋办哪……唉,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孩子去大连投奔她那个该死的堂姐啊……倪母边哭边说,说完就骂倪婉和焦三喜。

  听着倪母的唠叨,岳子行心情十分沉重。那个与他有过一夜迷情的女孩,那个他费尽波折找了很久的女孩,竟然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她太年轻了,太天真了,太脆弱了,无论如何都经受不起这样的人生遭遇。她正为自己的年轻、天真和脆弱付出代价。

  岳子行给倪母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表示愿意帮助倪约,她和她的心理医生随时可以和他联系。打完电话,岳子行难受得仿佛心里长了草,背上生了刺。倪约带给他的那份浪漫和温馨已被这个长途电话破坏殆尽,让他在为倪约惋惜的同时,觉得自己的艳遇更像是一场是非。

  斯文森回到办公室后,立刻找岳子行谈了话。

  岳子行连日来忙于个人俗事,不知不觉把公司正事晾在了一边,惹得斯文森龙颜不悦,要他全力以赴针对海贸局官员展开公关,尽快取得突破性进展。

  岳子行心想我一个小喽,跑衙门见官根本不好使啊,人家认识我是老几呀?再说事情如果吃吃饭唱唱歌就能解决,也不至于拖到今天吧。

  愁闷之际,岳子行给刘大昆打电话诉苦,看他有没有放倒人民公仆的好点子。刘大昆说,这事儿你得问朱旗,他花花公子一个,啥不会呀?

  朱旗在电话里说,这事儿难度太大,不好整。

  岳子行说,操,好整的话还问你啊。

  朱旗说,你们老板纯是个二逼,比还珠格格还天真。人家是政府要害部门,国家规定在桌上摆着,再铁的关系也没法松口。话说回来,那些家伙现在是又奸又怕,一般花招很难引其上钩。岳子行说,听你口气这事儿没戏了?

  朱旗说,也不一定,看运气了,你先摸摸领导们的家庭情况和个人喜好吧,然后再对症下毒,他们摆多大谱,你上多大炸药包。

  岳子行说,知道国家干部里为什么有那么多腐败分子吗?就是因为你这样的催腐专家太多了,他们想不腐败也难啊。

  朱旗说,靠,你掌权了更坏,用不着拉拢腐蚀,自动就烂掉了。

  两人又穷聊了一会儿,朱旗说他要换车了,准备休掉富康迎娶红旗世纪星。岳子行说,你的厂子不是不景气吗,咋还那么烧包呢?朱旗说,来钱的路有的是,就看你走不走了。老岳,想办法出来自己干吧,都快三十五了,再给洋人卖命就废了。岳子行说,跟瑞典人再混些日子,以后有机会再说。

  岳子行按朱旗的路子,到衙门里频繁活动,最后把糖衣炮弹对准了海贸局主管外企经营的王处长。经过盯梢和蹲坑,岳子行终于见到了比天池怪兽还难见的王处长。他是个美国"海归"博士,刚提拔上来,还不太会摆官架子。他说,路尔公司的事情我们讨论过几次,国家有规定,我们难办啊。岳子行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就把工商局已核发营业执照的事实说了。王处长说,你要是把工商局搬出来,我们就让他们重新核发执照。

  岳子行不敢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心想反正今天是来接头,具体工作要到幕后去做,就把话题转移了到了王处长的留学经历上。他已经探明王处长的来历,这上面有文章可做。王处长果然很专心地讲起了他的北美故事,讲述过程中遭到了岳子行最为猛烈的赞美。岳子行问王处长在美国哪个学校读书,王处长说转过很多次学,最后拿学位的是纽约州立大学。岳子行假装眼前一亮说,这么巧,我弟弟现在就在纽约州立大学读书。王处长说,是吗,那真巧,我在水牛城,不知道他是哪个分校。岳子行说他在石溪。两人以点带面谈得甚是投机。岳子行觉得王处长是个好人,可自己为达目的胡编乱泡,实在有些龌龊。

  岳子行见完王处长,回公司时路过中山广场,觉得累了就坐在草坪石沿上休息,不知不觉坐了很久,好多与中山广场有关的记忆海豚似的一群群浮出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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