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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你说哪儿去了,我是那样人吗?

  不是就好,我说了多少遍了,你只要在外面洗了澡,回来就再给我好好洗一遍。我信得过你,可信不过那些地方。报纸上说,男人只要在外面洗澡,就什么病都往家里带,最次也是个脚气。

  何铁犁拗不过谭璐,就一脸无奈地出去洗澡了。

  谭璐倚在床头看小说,刚看完一页,何铁犁就进来了。他没穿睡衣,只穿着肥大的短裤,将军肚像妇女怀着五六个月的身孕,样子甚是滑稽。

  谭璐笑道,你看你现在胖得跟个球似的,谁相信你以前是个军人。

  唉,当兵的时候亏透了,不补回来哪行。

  可你补大了,都补成猪崽儿了,小心连高血压糖尿病都补上了。

  除了前列腺炎,我啥病都不怕。

  何铁犁说笑间就开始和谭璐亲热。谭璐不喜欢跟何铁犁做爱,可这是她的义务,不做也不行。做爱的时候,她一定要把灯关掉,而且心里一定要想着岳子行,这样就不会很难受。好在何铁犁不像岳子行那么刚猛持久,闭会儿眼睛也就过去了。办完事儿,两人都去洗了洗,然后回房躺着说话。

  何铁犁说,我看还是生个孩子吧,有了孩子,我不在家时你也不闷了。

  谭璐没有应声。何铁犁早就动员她生小孩了,可她不想生,又不能直说,只好编出一堆暂时不要孩子的理由,大前年是没心理准备,前年是考注会没时间,去年是工作太忙顾不上。今年呢,今年该编个什么理由呢?

  谭璐不爱何铁犁,和他结婚完全是昏了头。婚姻是一面照妖镜,可以让夫妻二人看清自己,看透对方。婚后不到一年,谭璐发现自己并不爱自己的丈夫,可木已成舟,为时太晚。谭璐本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将就着过了今生,可万没想到她和岳子行还能鸳梦重温。

  那一年,还是一个夏天,大连搞国际服装节狂欢游行,谭璐和林丽晨结伴穿梭在花如海歌如潮的人民路上,争相追看花车上的各国模特和各界名流。谭璐不小心和一个男人撞在了一起,抬头只看了那么一眼,思想就凝固了,身体也僵住了。那个男人正是三年未见的岳子行。他们曾经相遇在茫茫人海,演绎出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但最终却各自成了别人的枕边之人。这一次,他俩又在茫茫人海中邂逅,仿佛有天神指引着,也仿佛被命运锁定着,无论分离得多么久多么远,都会在这一天这个地方重逢。谭璐记得当时阳光从岳子行的背后照射过来,使他显得朦胧而亲切。他比以前黑了,瘦了,头发也很长,虽然看起来像那种为生活奔波劳碌的人,但也多了几分英气。谭璐在这一瞬间预感到,自己这一生终将无法挣脱这个男人的怀抱。从那以后,他俩心中熄灭已久的爱情之火重又燃烧起来,昔日恋人变成了情人。谭璐的离婚念头也一天比一天强烈,自然不会考虑生孩子的问题。

  等了一会儿,何铁犁说,你怎么不说话?

  谭璐说,刚消停下来,你又提这事儿,以后再说行不?

  何铁犁说,总是以后以后的,以后是什么时候?你注会不考了,工作不忙了,买了大房子,我又升了职,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不养孩子干什么?天天这么大眼瞪小眼地过个什么劲哪。

  谭璐有点儿不耐烦地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不要孩子你就不过了?

  何铁犁说,我哪敢有那意思,只不过是跟领导发发牢骚。

  谭璐缓和口吻说,我胆儿小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想起生孩子就怕得要命,你先别急,让我好好想想。

  何铁犁说,那你好好想想吧。你是搞财务的,这笔小账应该能算开的。我回去睡,不打搅你算账了。

  何铁犁下床回自己房里去了。谭璐松了口气,可心头的重负却怎么都卸不下来。她躺了将近一个小时,心乱得无法入睡,就开了灯,给林丽晨打电话。她习惯了大事儿小事儿都跟她说,就算得不到什么意见,心里也会踏实许多。

  林丽晨喝多了,说话支离破碎。

  谭璐担心地问,你在哪儿?要不要我去接你?

  林丽晨说她在街上,有人送她回家,叫谭璐别担心。说话的时候,手机似乎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谭璐紧张地喂喂了两声,接着又听到林丽晨说,没事儿,是手机摔了,不是我摔了。

  谭璐说,听我话,你把电话给你身边的人,我有话说。

  一个男人说话了,不是那个导演的声音。谭璐让他快点把林丽晨送回家,出什么差错就找他算账。男人不满地说,哟嗬,你好大口气,林丽晨也没这样跟我装过,你一边歇着吧。

  林丽晨抢过手机说,行啦,我没事的,他也喝大了,你别介意。晚安宝贝儿,今夜使劲儿想我吧,那样我就会梦见你。

  谭璐说,那个男人好粗俗,你离他远点儿。话音未落,林丽晨已经收线了。谭璐更加没了睡意,想想自己的伤痛,再想想林丽晨的辛酸,觉得这个世界虽然浸泡在爱情之中,但真正幸福的人却好像没有几个。

  岳子行和冯筝昨晚吵过之后,当即就谁也不理谁了,似乎又陷入了冷战泥沼。冯筝冷静下来想,岳子行这样对她,一定是感情出了问题,如此耗下去非坏事儿不可。教导组里的一位女老师和爱人是有名的模范夫妻,女儿都快升初中了,可前几天俩人竟然不明不白地离了婚。想想他们,再想想刘大昆和蓝青,冯筝终于意识到,天底下没有保险的婚姻,如果夫妻双方在矛盾和问题面前都听之任之的话,那结局就无需多想了。

  冯筝准备晚上和岳子行好好谈谈,看看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她从下班等到深夜,岳子行也没回家。冯筝在失望和痛苦中给岳子行打手机,心想这回我不怕你,看你能把我吃了。

  岳子行一整天都没精打采。昨晚吵架时他本想把火烧得旺些,最好把他俩都烧糊涂,说出离婚之类的话来。离婚的话太伤人,如果不逼急眼不撕破脸不气糊涂不下狠心,他根本说不出口。冯筝从来没有让他火到那种程度。她一哭,他就蔫,啥底气都没有了。

  岳子行下班后没回家。他从宏誉大厦走到港湾广场,经三八广场一直走到桂林路小屋,进屋时已累得筋疲力尽。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刻意劳己筋骨,心里的痛楚仿佛就能减轻些。

  岳子行半躺在床上,一边闷饮着上楼前在小店买的五罐啤酒,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心事。他觉得和冯筝闹到现在,在一起已没多大意思。即使没有谭璐,他也无法安心和她过下去。他俩的婚姻就像港湾广场上那艘供人观赏的大帆船,虽然看起来华美,却已无法远航。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不想过下去,也没勇气离婚,心里苦得像塞满了黄连。

  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人特别容易醉。岳子行把五罐啤酒消灭完,脑子已经开始迷糊。他把头拱进枕被之间,嗅着缕缕清香。那是谭璐的气息,清淡而绵长。他想她,却又不想让她来。他害怕现在的孤独,但更怕有人打扰。

  岳子行在谭璐的气息包围中沉沉睡去,直到手机响了将他惊醒。

  屋里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几点了。岳子行躺着没动,慵懒地掏出手机,没看来电就接听了。电话是冯筝打来的。她冷声问道,岳子行,这个家你今晚回还是不回?她的声音有点儿抖,夹着怒气和怯意。

  岳子行不紧不慢地说,回能怎样,不回又能怎样?

  冯筝愣了一下说,好你个岳子行,我冯筝哪点对不起你?你说我背后搞小动作,我倒想知道我都干什么了,你说,你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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