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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1年4月一个天气非常好的星期天,省城上映《魂断蓝桥》,票非常紧张,许多人在电影院外面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一张票。而我则很幸运,竟接到了三张不同场次的票。于是,这一天我一个人坐在同一家电影院里为玛拉和罗依的爱情流了三次泪水。那天电影院里很多人都流了泪水,他们的泪水大多是流给玛拉的,而我则不是,我的泪水是流给方草或英子的。我始终幻觉影片最后那个投身于滑铁卢大桥滚滚车轮之下的女人不是玛拉,而是方草或英子。那一天,我的心情十分低落忧伤,午饭也没吃。回到宿舍,一屋子人都问我:你今天怎么了?

  几乎就在这同一时刻,在省城往南三百公里外的地方,有一个人也和我一样流了很多泪水。但她的泪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激动。她是小凤。这一天她被黄秋云和部里那辆北京吉普从刘家湾接到了瑶城,住进了赵部长那套装修得很好、并留下了许多旧家具的宽敞的房子里。小凤是一路哭着离开刘家湾又流着泪走进赵部长的房子的。黄秋云不停地劝她:小凤,别哭了,这下好了团圆了,以后你们再不用分开了。可小凤仍哭得不依不饶,泪水像抽不尽的丝线。二十八天后我回到了瑶城,黄秋云告诉了我小凤进城的日期,我惊讶地发现那正是我在省城坐在电影院里流泪的那一天。我又翻看了日历,那天是4月13日,一个非常不吉利的日子。我心里顿了一下,我无法理解这两件事为什么巧合在了这一天里,而且我们俩都流了很多的泪水。这泪水预示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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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省城的头一天,学习班举行结业典礼,省委宣传部和省城各大新闻单位的领导都出席了典礼,并同他们一起照相留念。对于这种合影照他并不感兴趣,一百多人挤在一起折腾了半天,要不了多久谁也不认识谁了。别人拼命往领导两旁挤,他原来就站在省委宣传部长的旁边,后来悄悄站到了最后一排最边的位置上,结果由于摄影师的技术出了点问题,将他整个脸形都给虚掉了。因此那张照片上根本找不到他的人影。但这个典礼还是让他难忘。在典礼上,省委宣传部长在讲话时重点提到了他头年写的那篇通讯,并问作者来了没有。他就站起来向主席台点了点头。这时几架照相机的闪光灯同时对着他闪了起来,他被摄入了镜头,他心里有些激动。但后来他却一直没有看到那张照片。

  结业典礼结束后他马上给陈天明和黄秋云打电话,告诉他们学习班结束的消息,顺便问他们可需要代买什么东西。陈天明说什么东西不用买,我就等着你早点回来。陈天明说你走这三个月,外宣这一块基本瘫痪了。黄秋云笑着说:那就给我女儿买一条裙子,款式要新质量要好价格要贵一点的。黄秋云说明天我去车站接你,我也要送你一件礼物。黄秋云没有急着告诉他小凤和儿子来瑶城的事,她是想让他到时候惊喜一下。

  黄秋云的这句话害得他一夜未眠,他一直猜不出黄秋云的礼物是什么,但他肯定那不是一件物质礼品,如果是物质礼品她就不会在电话里说了,而且也没必要保密。他很快想到了提升。他一想到提升心里一阵慌乱,他认为这似乎太快了点。虽然部长曾有过暗示,但目前黄秋云还没有退休怎么提?这一夜他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折腾来折腾去一分钟也没睡着,然后天就亮了,他揣着一颗激动的心上了回返的汽车。七个小时后,当他从黄秋云的手上接过儿子时,好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天地在他眼前翻转起来,他觉得自己欲哭无泪。黄秋云则像见到了自己久别的儿子一样兴奋异常笑声不断。他一句也没有听清黄秋云在说什么,他的脸一定很难看,他很想让他的脸放松点,好看些,可那太难做了。他就那么没有表情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来接我。然后蹲下去亲了儿子一口,抱着儿子出了车站。

  黄秋云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她突然发现他的脸非常地难看。她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他说我太累了。他很想让脸好看些,可他的努力一直不奏效。

  黄秋云从他那脸上似乎觉出了什么,她猛然意识到她的好心可能办了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她感到有点尴尬。

  几天后的一个雨天,杨西鸣请假没上班,黄秋云就把闷在自己心里的那个疑问说了出来。她想了解这一对年轻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她要尽可能地去帮助他们。黄秋云的善良感动了他。于是在这个春雨霏霏的下午,他向黄秋云讲述了那段忧伤的往事。他从二十年前两个少年看雪的那个早晨一直讲到五年前的那个婚礼。他从来没有这么完整地向别人讲述过那段故事,他觉得坐在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他的领导而是他的母亲。他有些冲动,故事一开头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渐渐地他沉浸到了那个忧伤的故事里面。泪水悄悄地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没有去抹,让那泪水越积越多,然后慢慢地流下来。

  他看见黄秋云也在不停地用手帕抹眼睛,一双眼睛抹得通红。黄秋云问:那个姑娘现在在哪?他说不知道,从那以后我们一直没有见过面,连信也断了。他停了一下接着说: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等她!黄秋云点点头,目光深情地望着他的泪脸,想对面前的年轻人说点什么,可嘴张了几次都没能说出来。沉默了好长时间,黄秋云说:我本想帮你,没想到却给你添了乱子,我很对不起你。他说:这事不能怪你,我理解你的心意,我会永远记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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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后小树林里那两只发情的狗嘶咬交媾了一夜,天亮各自带着满足离开了小树林。林子里安静了。直到这一刻我的脑子才安静下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我好像刚闭上眼睛,支书就带着几个村干部来了。我朦胧地听见母亲在跟支书说话。母亲说:夜里狗叫了一夜,吵得他一直没睡着,天亮才睡。我很吃惊,母亲是怎么知道我没睡着的?莫非她也一夜没睡?支书说那就让他再多睡一会吧,我们在这等。我听到对话然后就醒来了,睁开眼睛,看见窗外的太阳已经很高了,知道我并不是刚睡着而是睡了一段时间。支书和村干部见我起来,很有几分歉意地说:我们把你吵醒了吧?你再多睡一会,我们在这等你。我说不了,我已经睡好了。支书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说这些狗确实很恼人,前几年发动基干民兵打过一次好多了,才歇两年它又旺了起来。支书说这畜牲发展得比咱人还快!我被支书的这句话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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