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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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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头瞅瞅,有点面熟。再瞅,原来是下午找睫毛时那个洗澡的女孩。彼此笑笑。女孩抱着双臂,看我留的字条,想了想说: “要是我,宁愿只要那0.1%。” 听了,心里一颤。 回到座位,女孩子也跟着坐了过来。 她双手抱着大茶杯,脸贴着杯子壁,似乎在暖和冰凉的脸蛋。歪头斜视窗外的沱江,沉默不语。手边放着一本书。我也不想答理谁,一心一意想睫毛。 两人如此沉默。好久。 一种奇怪的氛围慢慢形成。 ——两个沉默的人,各藏心事,百感交集,保持着熟悉又陌生的距离。一种甜丝丝的温暖味道在彼此舌头味蕾里悄悄生长。 两人以同样的速度觉察到了氛围上的微妙变化,有点尴尬。 “才来凤凰?” 我干脆打破沉默。 “不是。住了好多天了,来这儿练琴。”女孩语气有一丝淡淡无奈。 “练琴?吉他?钢琴?还是凡哑林?” “请问,什么叫凡哑林?”女孩说话始终比较注重礼节。 “就是小提琴。张爱玲的书里,因为年代早,把小提琴都叫做凡哑林。” 我不小心又使用了这个年代已久的泡妞套话,不由的有点恶心自己。 “呵,我喜欢这名字,比小提琴贴切!”女孩笑了。 大茶杯放在桌子上,双手撑着下巴,认真望着我,一下来了兴致。我却有点后悔,怕不好收场。不想招惹谁,也不想被招惹。 “在练习谁的曲子?”我端起茶杯,随便问问。 “谁的都碰,都不精通。你喜欢听谁的?帕格尼尼?” 女孩点上一根烟,翘起手指,不经意地夹着烟,姿式优雅,味道忧伤。提到帕格尼尼,一副保准说中的懒懒表情。或许现在流行把帕格尼尼当成音乐品味的标志,很多不听小提琴的,只要提一下帕格尼尼,至少品味上就算通过。 “还成。就人来说,喜欢莫扎特、海菲兹。就作品来说,喜欢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一直认为小提琴是因为这类曲子才变的更加伟大。” 女孩子听得出了神儿,津津有味。 我却感觉有自我卖弄之嫌疑,懒得再多说,干脆闭嘴。 两人又陷入沉默。 西门走过来。说想去沱江边走走,邀请我们一起。本打算婉言谢绝,谁知女孩抢先站起来,礼貌地点头答应。愣了一下,只好同意。 ▽ 六人钻出酒吧,走在沱江边上。 夜深了。只有吊脚楼上一串串的红灯笼,在提醒夜晚别以为可以吞噬掉一切光明。灯笼透射出朦胧暧昧的光线,远远看去渲成一圈圈光晕。沱江缓缓奔流。寂静冬夜,清楚听见潺潺水声。月亮清冷地挂在天边,偶尔有云彩飘过,刮过一阵并不刺骨的冷风。 冷风掠过,西门与律师抱住身边女孩的肩膀。 女孩站在那儿打颤,礼貌大方地用表情提醒我。我省过神来,只好揽住她。女孩似乎受过类似基督教之类的正规礼教,言行举止有一种神秘的典雅,甚至典雅得有点死板。 她穿件质感柔顺的黑色纯毛大衣,腰身位置法国式得收了一下腰,更显出细腰肥臀的婀娜腰身。大衣领子竖起来,隐约瞅见里面质感良好的白色胸罩的蕾丝花边。女孩似乎与睫毛有相同癖好,喜欢冬天穿着内衣,外面直接套上大衣。这个发现又让我一阵子难过。 西门走过来说他们有事,暧昧地眨巴下眼睛,四人搂搂抱抱开房间去了。 剩下我与女孩呆呆站在江边,不知所以然,十分尴尬。 女孩问想不想放许愿灯?我点头同意。 她去客栈拿回十几个,两人走到沱江小石头断桥上。女孩蹲在那儿,小心提着大衣角,认真往许愿灯里插蜡烛。我坐在一边帮她。十几个许愿灯很快就弄好了。她问我想许几个愿?我回答一个。她笑笑,把一盏留给我,其余的自己放。我用打火机点着一盏,递给她。许愿灯其实就是一只红色小纸船,上面插着一根小蜡烛。她托着小纸船,轻轻巧巧放在水面上,立即顺水漂走。我再点上一个递给她,她轻放在水面上,如此重复。不一会儿,十几个小纸船全部漂在水上,前呼后拥,错落有致。纸船上小蜡烛燃烧着的火苗,尽力映照周围水面,远远看去非常漂亮,一种特别不真实的漂亮。 女孩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许愿,好一会儿睁开眼睛,冲我笑笑,示意放我的。我把小纸船托在手掌心上,模仿女孩模样,闭上眼睛,许了一个与睫毛有关的心愿。小纸船折得干净利落,边边角角线条清晰,船体婀娜挺拔,看来应该有力气把我的愿望顺水漂到最远的地方? 把小蜡烛点着,近距离凝视。火苗微弱,但并不自悲,竭尽全力燃烧,顽强抵抗寒风。凝视好一会儿,放在江面上,转眼漂了出去,跟前面十几个保持固定距离,不急于追赶,也不甘落后,边前进边打旋儿,远远看去,仿佛一个舞者伴着帕拉第斯的《西西里舞曲》甩起大裙子作小回旋。 小纸船越漂越远,逐渐模糊,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朦胧光晕。光晕一下子消失,远处恢复黑暗。消失得太突然,仿佛突然闭上眼睛,把所有光亮全部裹进眼皮,类似的意想不到的突然黑暗。我站直身子张望,试图寻找小纸船的影子。枉然。不禁有点惆怅。 “前方有一个小堤坝。所有小纸船漂到那儿都得掉下去。好象所有人最后都得去天堂一样。” 女孩靠在我肩膀上苦笑,口气有点幸灾乐祸。 我不作声。抬头看天。浩瀚夜空,没有月亮,天空与江水用黑暗达成了默契,那就是呈现在远方的一片混沌。 “经常感觉,自己就象那些小纸船,马上就要从人生边上掉下去似的。”女孩悲观地说。 “活着总比死了好。至少还有希望。”我只好如此劝她。 “一个希望之后,会是下个希望。人生就是一个轮回。精神上,其实我们都是已经死去的活人。死去的是灵魂。至于肉体,那只是时间与呈现状态问题。我们都在以意识不到的速度与程度,慢慢地腐烂着。” 女孩子长叹一声,绝望地望向夜空。 我呆住了。 突然想起那次在西塘古镇,三人坐在死人门外,不不说过类似意思的话:“活着的死人”与“死去的死人”终于零距离接触了,甚至回忆起不不凄凉的笑声。 不不离我而去,然后是睫毛。 生活似乎处处与我作对? 我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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