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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迎面听见披头士的《Sgt pcoper's loney hearts club band》。每次听这歌,就会想到饶嘴的中文歌名:佩珀军士孤独之心俱乐部乐队。真不知道披头士四个家伙怎么琢磨想出来的?越来越怀疑他们脑袋里的零件,是上帝专门一个个拧上去组装而成,至少与常人有很大差异?没有披头士,这世界不知会缺少多少乐趣。如同没有爱情的人生。

  我们点了当地产的啤酒,边喝边聊。扎巴好象对酒吧不怎么习惯,老是问这问那。我笑着逐一解释。

  “现在唱歌的是谁?”他大口喝酒问我。

  “一支叫的英国乐队”,我小口喝酒回答。

  “他们都披着长头发?”

  “曾经是。我喜欢他们留长头发时候的样子,还有作品。”

  “这个人会来中国演唱吗?”

  “来不了。他们不是一个人,是四个人。而且已经死了两个。”

  扎巴沉默了一会儿:“那应该挺难受,世界上没有比朋友更重要的了。”

  不知为什么,他的话特能打动我。

  不禁回忆起披头士成员之一,乔治·哈里森去世的事。

  那次坐在马来西亚开往新加坡的长途大巴上。长途旅行,昏昏欲睡。为了解困,听起披头士,果然来了精神。旁边一位新加坡人翻看报纸,一行醒目标题写着哈里森去世的消息。本来与我非亲非故,按道理如同瞅见大街上撞死一个人,唏嘘几声,如此而已。可是我却莫名其妙悲恸好久。或者披头士很多歌曲探讨生与死的意义,试图帮助人们解惑,指明生活意义。无论意义如何明了,过程却谁也无法避免。

  两人陷入各自的深思,不停往嘴巴里灌啤酒,气氛沉闷。

  这时响起披头士的《Hey !Jude》。

  扎巴说喜欢,跟着节奏左右晃动脑袋。唱到“La la la la , Hey! Jude”,我模仿列侬还有哈里森的声音一起怪叫,扎巴跟着怪叫,两人不停碰杯,大声怪叫,惹得旁边几桌客人不停侧目。

  一个安静羞涩的维族女孩走了进来。

  扎巴女朋友,叫柯兰,做导游的。听说也是个孤儿。

  说到这个扎巴还挺开心。瞅我迷惑不解,扎巴解释说:藏人对生死的理解与汉人不一样,其实无所谓生死,都只是一次旅途。况且柯兰是孤儿,这辈子没人给予柯兰的爱会超过他扎巴多!也就没什么好愧疚的了。

  听了心口一疼。惭愧不已。

  惭愧过去的混乱日子,惭愧跟不不装模作样没有结果的所谓爱情,惭愧现在的无依无靠。扎巴好象一面镜子,照出另一个“自己”,躲藏在城市肮脏空气里的“自己”。

  ▽

  第二天起床,刷牙洗脸,坚持做五十个俯卧撑,感觉不过瘾,又认真做了一遍广播体操。走到旅社公告板前,贴过一张公告:“寻共赴楼兰古城探险驴友八人”。发现只有一人留言,写道:“疯子”。我想了想,在后面加上一句:“除了这个疯子朋友,还有谁愿意去?请留言。”

  旅社服务员喊我电话。是组织这次楼兰探险的一家户外旅行社,说本周必须把人数确定好,否则取消。挂掉电话,呆在房间看荷马《伊利亚特》,看到“忒提斯手提阿基琉斯的脚踵在冥河里洗”那一段,折上角合上书,双手抱着脑袋靠在木板床头沉思好久。

  下午无事可做,又去扎巴小摊。

  他忙着打磨牙齿。瞅我笑笑,示意坐下,继续打磨。递根MOODS给他,两人默默抽烟,并不说话。我带了张披头士精选集。扎巴很高兴,借来隔壁碟机,从头听到尾,晃着脑袋,不停冲我笑。放到《Hey!Jude》,学着昨晚声音怪叫,逗得我直笑。

  扎巴又要请客。

  我们接上刚送走旅游团的柯兰,跑去五一大排档。

  挨个摊儿吃了个遍。羊肉抓饭、拉条子、烤包子,味道真棒。柯兰嚷着吃冰淇淋,扎巴拉她钻到旁边小冷饮店,我呆在一个小摊等着烤羊排。

  之后,发生了一次激烈冲突。

  一帮来自南疆的新疆小伙非要抢在我前面。我不同意,双方争论起来,一个哈萨克打扮的年轻人突然凶恶地一拳打来,我没防备,被他打翻在地。碰翻烤箱,一大堆东西撒在我身上。那帮人哄堂大笑,仿佛打倒的不是人,是头猪。我从地上爬起来,站在那儿盯着他们笑。他们以为我要道歉,傲慢大笑,扭过头去不再瞅我。我偷偷捡起一条长板凳,冲刚才击倒我的家伙砸过去。那家伙应声倒地。那帮人勃然大怒,向我围逼过来。知道完了,干脆把板凳扔在地上,随他们去吧。突然一个家伙扑倒在我跟前。背后站着扎巴。一手提着长板凳,一手护着柯兰,目光冷酷望着那伙人,仿佛凝视沙漠里的一头豹子。

  等到警察赶来,战事基本结束。对方两倒一伤。我被打得鼻青脸肿,胳膊伤得抬不起来。扎巴肩膀被扎了一刀。刀口很深,他呲牙裂嘴,仿佛刺到骨头里似的。柯兰没事。

  扎巴保护我时挨刀的。

  刚才打架,被我击倒的家伙溜到背后,握着尖尖的英吉沙小刀。扎巴瞅见,冲过来一把抱住我。小刀干净利落刺入他的肩膀。让我骇然的是,刀子刺入时,扎巴脸上没有太多的痛苦表情,反而微笑着对我说:“现在,咱们算朋友了。”

  去医院包扎。他跟没事儿似的,自始至终傻乎乎地笑。

  这傻笑让我想起酒吧里的罐头,心底无比温暖。

  柯兰第二天要出团去喀纳斯湖,我照顾扎巴,干脆一起住在青年旅社。

  其实倒不如说扎巴在照顾我。他只是肩膀有伤,行动自如。我却吊着一只胳膊,洗脸洗澡上厕所都不方便,都需要扎巴帮忙。洗脸时,他把毛巾浸满水,帮我一遍遍地擦脸,再清洗干净毛巾,挂在通风处。刷牙时,帮我挤好牙膏,倒好水杯,最后再把沾满牙膏泡沫的脏水杯洗干净。

  我们会聊天,聊累了就看书,看累了就听音乐,听累了就睡,睡醒了继续聊,饿了就让旁边小餐馆送东西,边喝酒边吃,吃完继续聊。过了些天,两人的伤基本没有大碍,我白天去扎巴店里帮忙,傍晚等柯兰过来,一起收摊儿吃东西。吃完东西提着啤酒坐在二道桥市场边上,瞅着一大堆人跳新疆民族舞。

  一到傍晚,就有本地维族老大爷围成一圈儿坐在地上,吹着喇叭,弹拨冬不拉之类的维族乐器,击打各种型号的手鼓。本地姑娘小伙,还有一些放得开的游客,都喜欢上去跳。

  扎巴看得高兴,拉起柯兰也上去跳。他俩双臂举过头顶,腰身随着节奏扭来扭去,脚尖不停点地,极富维族特色。夕阳落在他们身上,形成一对意味深长的剪影。

  望着幸福的扎巴与柯兰,感动不已。

  所谓幸福,或许大抵如此。

  回到旅社,那份感动仍然波涛汹涌。

  想了想,跑到前台,给家里睫毛拨了个电话。好久没人接,只好作罢。

  又给酒吧拨电话。奶茶接听,说一切都好,叫我别挂念。找皮子,不在酒吧,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放下电话,呆呆在院子里坐了好久。

  忽然发现如果有一个人在心里牵挂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呵?

  兀自悲哀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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