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天堂隔壁 | 上页 下页 |
三五 |
|
月色下的鸣沙山安静详和。莫高窟如同一道浓眉,长长舒展在山脚下。一条干涸河床,遍布鱼鳞般的波浪纹路,月光下色彩诡谧。 我拉着牛仔帽,钻出浓密的杂草丛,跳下堤坝,跑过河床,爬上对岸,溜进莫高窟右侧封闭的洞窟群。钻进一个高大宽阔的洞口。月光下伫立一尊巨大佛像。年久失修,佛像缺胳膊少腿,浑身上下堆满灰烬,肩膀上堆了厚厚一层鸟粪。 两人到处瞎转悠,寻找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摸到佛像背后。一块砖头颜色很不同。找根小棍子,把砖头小心翘动抽出,打开头灯往里照,伸手摸了一会儿,竟然摸出一枚银钗和一块玉戒指。两人惊呆了。牛仔帽小心比较,银钗别在长发上,玉戒指套在我小指上。悄悄走开。 继续往里走。洞窟群如同一个大迷宫,每个洞都有好几个出口。我掏出指南针,按照平行于河床的方向直线前进。仿佛走过了一千五百年的漫长历史,认真阅读着一本实物堆砌起来的西域文化编年史。把历史真切踩在脚下的感觉,让人热血沸腾,无以复加。 类似感觉还有一次。 那年旅行至意大利,行走到海格利尼姆。与庞贝类似,海格利尼姆也是几乎一瞬间被维苏维火山摧毁的古城。不同之处,庞贝是被火山灰硫磺烟吞没,海格利尼姆却是被泥沙流活活掩埋,感觉起来气氛更为残忍恐怖。那天黄昏,坐在被发掘出来的海格利尼姆街道一角,抚摸着距今1900年的石头,恍若人世,如同目睹耶稣复活。不停感叹:人活一世,到底能留下什么? 与牛仔帽爬回对岸,坐在大泉沟边上,喘着粗气休息。 “这回算是探险了?”牛仔帽兴奋地说。 “不算,应该叫盗宝传奇。” “怎样才算探险?” “去罗布泊找死了一千年的人骨头,带回家当枕头。” “这样算不算盗取文物?”牛仔帽问。 “是取,不是盗。如果拿去卖钱,就是盗。我们只是把它们换个地方。与其被扔进博物馆拍卖行冰冷的玻璃缸,不如贴着我们的皮肤温暖舒服。” “我喜欢这句话,每件坏事你都能找到一个合适理由,真棒!” 两人干脆把帐篷扎在大泉沟干涸河岸上。 钻进帐篷,打开上面的通气口,望着夜空里的星星聊天。牛仔帽要听探险故事,我就把谢里曼发现特洛伊古城的故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直到把她讲困。钻出帐篷,坐在月光下的河床上,听起许巍的《时光》。 《时光》有一种特别打动人的力量。流水般的前奏响起时,仿佛真切看见时光如同脚下一条溪水,没过脚背,潺潺涌过。间奏里的弦乐背景宏大,如同遮掩在岁月背后那些沧海桑田的故事。每次听,都感觉如同在穿越一条时光隧道,昏黄错落的的光带忽明忽暗落在脸上,眼前是神秘茫然的未来,背后是被挥霍掉的青春,其中滋味,分外感人。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现在就死,一生会有什么遗憾? 一件是母亲去世竟然没能见上一面。只是在火化场高耸入云的大烟囱低下,远远瞅见象征着母亲的一缕凫凫清烟。那缕清烟,是对“母亲”的最后印象。之后便开始了无依无靠的所谓人生:漂泊挣扎在茫茫人海,找不着归宿,没有寄托。直到遇见不不,被她收留。虽然只是形式上的收留,对我已经弥足珍贵。从此学会把寄托放在不不身上,从她那儿寻找温暖与安慰。 还有一件,是与不不分手,同样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连声抱怨都没得说。 最后一件,好象是跟睫毛彼此有话说,可一直没说出来? 想想自己所谓的人生遗憾,其实不过如此,反而一下轻松起来。既然生命负担如此之少,可以活的更从容些,大可不必把自己太当回事。 ▽ 离开莫高窟,又去玉门关,阳关,最后赶到雅丹地貌。 已是傍晚,干脆又搭起帐篷宿营。身边悬崖下就是连绵不尽的隆脊、沟槽,千奇百怪经过长期定向风蚀形成的古怪动物、人头像,为数众多的楼塔、城堡。由衷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不禁联想起毕加索的《格尔尼卡》,一幅抗议轰炸格尔尼卡古城而创作的名画。或许二者的意义都在于轰炸与毁灭?《格尔尼卡》是人力对文明的野蛮轰炸与毁灭,雅丹地貌则是时间对大地的无情轰炸与毁灭。毁灭是另外一层意义上的塑造。比如庞贝古城的毁灭,反而塑造出了人类对历史的重新了解。类似一段旧感情的毁灭,或许会给一段新感情提供机会? 怎么任何事情都能勾起自己对于所谓感情的联想? 真烦人。 早上醒来,直奔柳园。 三轮摩托车不知疲倦地行驶在戈壁沙漠。 听着老乡村歌曲《Tie a Yellow Ribbon Round the Old Oak Tree》《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感受着十足的西部风情。 牛仔帽把漂亮的长筒靴翘在三轮摩托跨斗上。她今天穿件很短的牛仔裙,随风摆动。偶尔露出黑色内裤,惹得过往货车司机瞅个不停,偶尔听到响亮的口哨,她也报以口哨。 “慰问司机们的眼球儿?”我打趣她。 “是的。他们其实挺辛苦,物尽所用吧。”牛仔帽妩媚地诡笑。 “看过《情色沙漠》?” “讲什么?沙漠里的男人强奸女人?” “正相反。沙漠里男人甚至强奸男人!” “这个我喜欢,快点上演!” 沿途地貌让我着迷。 连绵不断的低矮山脉一直横亘在公路两侧。远远看去,什么都没有,只有石头,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反射出神秘光泽,仿佛在炫耀与绿色植物争夺生存空间的战争中取得了旷日持久的胜利?石头呈现出灰色、灰黑色。车子驶过一个叫西湖镇的地方,石头竟然变成了黑色,耐人玩味,神秘恐怖。路边是随处可见的残坦断壁,顽强对抗着流沙的干涸河床,耸立在戈壁滩上生命顽强的骆驼刺。深深感叹众多叫不上名字的沙漠植物,身体力行赞扬着生命,讽刺着近在咫尺的死神。让人莫名其妙地惭愧。 ▽ 远方笔直的柏油公路上,出现一个人影。 天气炎热。路面升起一团热气,远远望去,如同积了一潭水。那个人正飘飘凫凫行走在水上。车子开近。是个男人。一身牛仔打扮,背个大包,健步疾行。 “有没有《末路狂花》布莱德皮特的味道?捎人家一程?” 牛仔帽瞅着男人,兴趣一下子盎然起来。 瞧她一脸渴望,只好点头,减速慢慢靠近男人停下。 “喂!去哪儿?”牛仔帽探出身子大喊。 男人停下瞅我们。大背包咣当一声扔在地上,荡起一堆尘沙。 “喀什。”男人手遮太阳,望着前方说。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