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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她用力摇头。

  “喜欢你,想要你。”

  睫毛并不抬头。眼睛睁开,长睫毛划过我的脸庞,凝视一会儿我的脖子,又闭上眼睛,叹口气说:

  “喜欢不一定要做爱。做爱之前,还有许多事需要做。”

  说完松开我,滚到另一侧,背对我蜷曲身子入睡。

  我瞅着天花板,呆呆躺了好久。

  “做爱之前,还有许多事需要做。”

  ——怎么最近她每句话都让我陷入沉思?

  睫毛很多类似再普通不过的话,却能深深刺痛我,形成共鸣。

  以前跟女孩上床做爱,只为做爱:彼此喜欢,脱衣上床,尽量体贴让对方舒服,做完拥抱安慰,享受肉体欢愉,避免寂寞侵扰。

  ——如此简单,从未考虑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做?

  或许睫毛想表达:做爱只代表占有,并不代表拥有?不做爱却代表更渴望拥有对方?那种不只局限肉体,更多渗透到心灵里的拥有?如果一认识就上床做爱,反而很容易打碎一件很美好的东西。

  突然意识到自己生活的不正常,略觉悲哀。更衬托出睫毛的某种可贵之处,一种奇怪的说不清楚的弥足珍贵。

  “不做爱反而代表更渴望爱。

  这个春天只发情,不做爱。”

  ——总结出类似重要结论,闭眼睡去。

  第一次拥抱着不不之外的女孩睡觉。

  却意想不到的踏实安全。

  11

  陪睫毛结束作画,回到城市,已是春花落尽。

  到一家熟悉的画廊。

  长头发的小老板认真挑选睫毛的作品,合适的就留下。

  “这幅可以乱真,最近进步不小嘛”,小老板指着《夜晚的咖啡馆》不停赞扬。

  睫毛抬头瞅我笑,我故作自豪地耸耸肩膀。

  小老板把上一批画卖出的钱交给睫毛,卖不掉的退还。又递给她一个小清单,上面列着最近畅销的作品名称,可以临蓦出售。睫毛很自豪地把欠我的钱全部还清。我拒绝接收,她表情坚决,只好收下。

  “为什么不卖自己原创的画?”走出画廊问她。

  “水平有限,卖不出去。即使画得好也没人要,买画的多数附庸风雅,没多少有鉴赏能力的。”睫毛叹气。

  “能看一下你自己的作品?”

  睫毛想了想点下头。

  两人坐在路边长椅上,她打开画筒,把刚才老板退还的画抽出来递给我。几张风景写实,几张人物肖像,一张抽象超现实。我对一张西藏味道的风景画来了兴趣:

  “在西藏画的?”

  “不是,没钱跑那么远。是云南香格里拉,一个叫迪庆的地方。”

  睫毛回忆一下告诉我。

  她盘腿抱着膝盖,带有很多排扣的长筒靴踩着椅子边,前后晃悠着身子。点根烟,卷曲长发散落一肩,长长睫毛折射着阳光。一件腊染味道的大披肩整个裹住肩膀。长围巾随意绕在脖子上。让我不禁联想起波希米亚之类的词语。

  “真美。”我一语双关。

  “是呀。我最大理想就是,在雪山脚下,建个木房子,静悄悄地活完一辈子。”睫毛无限憧憬地说。

  这句话引起我强烈共鸣,一股神奇的冲动,久久不能挥去。真想离开这个肮脏的城市,住在雪山脚下,清静一生。

  “多我一个行吗?”

  “没这个必要。你多我一个不算多,我多你一个不算少。爱情是一场战争,不能交到一个随时可能叛变投敌的人手里。”

  说得我表情痛苦。

  她意识到话重了,抱歉地冲我笑笑。见没多大反应,只好沉默。

  睫毛的话让我一直心口隐隐作痛。她的意思是说:我不能轻易离开不不跟她在一起?还是想表达我是个靠不住的混乱男人?不管哪方面,她似乎已经把我定位成容易“叛变投敌”之人?怪不得一回到城市就对我不理不睬?不过这个城市的确到处记录着自己的肮脏放纵史。想到这个,有些自悲,看来自己只配一个人孤苦伶仃狼狈过活。

  叹口气,低头继续翻画。

  目光聚在一张后现代主义味道的抽象画上。错综复杂的画面,分辨不出所以然。

  “这画太奇怪了,是不是表示一棵大树,树上结了一只果子?”我好奇地问。

  “是的。”她瞅了一眼,点上根烟说。

  “为什么大树枯萎了?代表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妈妈。”睫毛平淡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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