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偷商之嘴脸 | 上页 下页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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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义大学毕业后,原定是进省委机关,为了照顾在家的老母亲,才回到惠口县文教办工作。简光光的突然来访,让他非常高兴,毫不犹豫地从紧巴巴的五十多块工资中,抽出两张“工农兵”,为老同学洗尘。 唐义住在办公楼三楼的单身宿舍,平常在县政府食堂用餐,所以宿舍里没有餐桌。为了请简光光,他只好将写字台上堆着的书本搬掉,算是有了个临时餐桌。 一箱啤酒十二瓶,全部放到桌上,占了大半个桌面。桌子一头,摆着两个大盘子,一盘是熏红的猪蹄,一盘是青白的鸭翅。 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老同学了,唐义好高兴,盯着简光光,久久没有说话。见简光光身上皱皱巴巴的西装沾了几抹沙末,满身汗味,本想要他先去冲个凉,再出来喝酒,无奈卫生间被捷足先登的老寡妇占用了,只好作罢。 三楼十几间单身宿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共用一个卫生间。白天,男男女女在里面小便大便,晚上,则用来去污除垢。 每逢冲凉的时候,人们总是提着各式各样、大红大紫的水桶在卫生间外排队。这天,唐义一买回猪蹄、鸭翅,就趁还没到下班的时间,提个塑料桶去占位。 卫生间一米见方,粪坑设在中间,冲凉时稍有不慎,就有一脚踏空的危险。因此,在里面冲凉的人们都非常小心,绣花一样,慢慢来,生怕一不小心踏入粪坑,惹来一脚屎尿。 卫生间有扇小木门,木门分上下二格。上格用木板密封,下面为了透气,用木条一格一格斜接下来。 这样,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人走动,外面的人却不能窥视到里面的人在干什么,除非趴到地面上。 耐着性子在外面足足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老寡妇还是赖着不出来,唐义真想拿面小镜子放在木门外的地上,照照老寡妇到底在干什么。 里面冲水声终于停了,却传出老寡妇欲死欲活的吟唱声。老寡妇是海牙镇派出所所长吴峰的母姨,她一定是又在怀念“文革”时期当造反司令的老公了。老寡妇的老公姓李,当过一段时间县革委会副主任。“四人帮”粉碎后,被人打到环卫站去推粪车,他们在县政府大院内住的单门独院三层楼,也被收回作县政府接待科办公室了。他想不通,跳了海,留下老寡妇,成了政府食堂的一名洗菜工。老寡妇生有一女,叫李丽丽,长有一副好嗓子,是县中学歌咏队的女高音。 老寡妇在人前不敢吭声,只有进了卫生间,才敢旁若无人地低吟浅唱。只是她这一唱苦了在门外久等的唐义,听着她破烂不堪的歌声,肠胃都要呕吐。没办法,他只好提起水桶回了宿舍。 简光光见唐义为了让他冲凉,排半个小时的队还抢不到位,很过意不去,忙抓起啤酒瓶,倒了满满一大杯说:“冬瓜,够朋友!兄弟我去龙鹏,被人一棒子打回来,难得有你这个老朋友为我接风。来!我敬你一杯!” “好,喝!”唐义夹起一块鸭翅放到简光光的盘子里,端起酒杯,喝了下去,“大头光,你来我这里,连冲凉的地方都找不到,不好意思啊!” 简光光一仰脸,酒杯便滴酒不留,“没事,没事。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倒是你,一个名牌大学生,分配回县里,受委屈了。” 唐义给简光光斟满酒,“这事不能怪别人,是我自己要求回家乡照顾老妈的。我那几个分配在省直机关工作的同学,好多都混上科长什么的官儿了……” 简光光见白色的酒泡漫上杯沿,把嘴巴凑了过去,一口一吸,眨眼间,杯里的啤酒沉到杯底,没有了。 唐义盯着简光光馋杯的样子,不解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简光光两手一推,“唉,我现在走投无路,只能借酒消愁啊。” 唐义搔搔后脑勺,沉吟道:“借酒消愁?那酒厂的厂长可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你不知道,咱们惠口酒厂的米酒曾经远销香港、澳门。可是呐,两个月前,有个老工人不小心跌进大酒缸里,七八天后,才被人发现,肚子涨得像个大气球。消息传开,再也没有人来买惠口的米酒,整个工厂三百多人都失业了。今天上午,这些人还到县政府大门口静坐呢。你说,酒能消愁么?我说,大头光,做人还得现实一些,不能总醉在酒缸里。再说,没钱到哪儿找酒喝?你现在从龙鹏回来,得想想办法,另外找找门路。” “门路?我现在两手空空,无官无势,无路无铺,到哪儿找门路?”简光光白了唐义一眼,伸出手,又要倒酒。 唐义手快,一把夺过杯子,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这杯酒,你等我把话说完再喝。告诉你,经济特区建立几年,发展很快,咱们这里却这么落后。现在,人家已占领了的山头,咱们要再去抢占也不容易。我听说,为了适应沿海经济发展战略,中央和省里要在沿海发展一批开放城市。新市建设,势必需要各种人才。我们不是人才,至少也不是庸才。现在,我老妈已经去世了,我也无后顾之忧了。机遇来了,我们要早做准备,从猪蹄和鸭翅中杀出一条血路……” 唐义讲得头头是道,说到“杀出一条血路”时,还心血来潮,推开折叠椅,大步走到窗口,眺望着窗外蜿蜒而去的龙山山脉,身子前倾,挥起右手,举过头顶,四指并拢,拇指略微叉开,做了个伟人作报告时常用的手势,好不潇洒。 落日的余晖,透过敞开的窗口,泼洒在唐义的头上、身上,使他像镀了一抹淡淡的金箔,形象越发高大起来。 简光光看在眼里,似乎感觉到唐义作为伟人,已经跨出了成功的第一步。而想自己还只是一个白身人,不要说是国家干部,就连国家集体职工的身份也没有,不由得一阵沮丧,沉沉地低下了头,任凭唐义怎么劝酒,就是不喝了。 唐义看出了简光光的心思,沉默了一会儿,开导说:“阿光,你不要悲观,以你的综合素质,机关里的干部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问题就出在你少了文凭这张老爷符,要想混进党政机关是不可能的,只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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