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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子午撇撇嘴说:"说着玩。安慰一下文哥嘛。文哥,一块喝酒去,就当压惊。"

  他让文哥挑地方。文哥一听有酒喝,精神立马好了,要去承泽园。喝啤酒,吃烤串,外加麻辣烫。文哥说的地方我知道,在承泽园门口,万泉河桥旁边。白天我常经过那里。文哥说他有个晚上在那里吃过,一个字,爽;两个字,很爽;三个字,我们一起说,非常爽。穿过北大西门对面的蔚秀园,老远就闻到烤串和麻辣烫的香味。

  那地方夏天的晚上像个夜市。烤串,麻辣烫,水果,报纸杂志,盗版光盘,煎饼果子,大饼,小馄饨,小饰品小玩具,还有一家露天的大排档,大师傅把炒瓢颠到头顶上。热闹繁华的烟火气。文哥带我们到靠近承泽园门口的那家麻辣烫摊子前,喊一声:

  "老板,十瓶啤酒,三只碗!"

  老板应声来到,拿出四个小板凳,三个围成一圈,中间一个上面搭了一块形状不规则的薄木板,那就是桌子了。然后是十瓶燕京啤酒和三只碗,每只碗上套一个透明的塑料袋,以示卫生。文哥指着热气腾腾的两口麻辣烫方锅说,自己挑,想吃什么拿什么,不管荤素,五毛钱一串。那麻辣味早闻得我和子午口水直流。文哥是常客,挑得快,挑完了就让师傅烤串,羊肉、牛肉、鸡心、牛板筋、腰子一样不落。尤其腰子,文哥说男人得多吃,补,现在闲着用不上,哪天忙起来,现吃就晚了。

  味道真是好,满汉全席都比不了。没杯子,就对着瓶嘴喝。冰过的啤酒,透心凉,不是一般的舒服。麻辣烫的生意相当好,除了我们这样的大老爷们三两个搭伙,主要客人还是女人,尤其是姑娘。那热气腾腾的两锅,前后围了两三层,老板和老板娘都忙不过来了。所有的菜都串在竹签上,各种肉片、猪牛的下水、鸡蛋、鱼丸、肉丸、鸭血、香肠、火腿肠、豆腐、豆腐皮、蒿子杆、香菜、萝卜、平菇、海带、茼蒿、金针菜,菜场有的锅里基本上都有。随便吃,吃完了一起算帐,数竹签,一根五毛。

  那顿酒喝得痛快,我们熬走了几十拨人。挑了六七次麻辣烫,又加了五瓶酒。到十点多钟,三个人都高了。文哥忽然色迷迷地笑起来,歪着嘴,费力地拖动大舌头说:"屁股。一堆圆鼓鼓的屁股。嗯,好看。"我和子午没听懂,文哥就指给我们看。他面对麻辣烫摊子坐,我们转过身,看见五个穿制服裙的姑娘围在方锅前,一个个伸长脑袋,撅起屁股。文哥说得没错,圆鼓鼓的,好看。包在裙子里面,甚至能看见内裤边缘印在粉红裙子上的痕迹。裙子长及膝盖,十条胖瘦不一的小腿移来移去。身材都不错,应该是附近哪个单位的,集体出来吃麻辣烫。然后她们叫起来,咯咯地笑,好像在抢什么东西。

  "她们笑了,多好听!"文哥挥着手,像在演讲,一边打着酒嗝。"那屁股,多好看!嘿嘿。"

  我打一下他的手,"别嘿嘿了,吓跑了都。"

  文哥说:"跑了好。跑了我去追。"

  一个姑娘尖叫起来:"我的平菇!给我!给我!"

  其他人都说:"谁拿你平菇了!"

  老板娘说:"这就煮,一会儿就好。"

  尖叫的姑娘说:"哪是一会儿,好几分钟呢!"

  子午喊起来:"我这有,你要不要?"

  尖叫的姑娘转过脸,长得挺不错,细高挑,短头发。"谁啊?有病!"

  "病没有,"子午笑嘻嘻地说,"平菇有!"

  尖叫姑娘气冲冲地走到我们简陋的酒桌前,溜了一眼,对子午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说:"去死!"然后一颠一蹦地回到方锅前,同伴的姑娘都捂着嘴笑。

  我和文哥也笑起来。我说:"子午,挨骂了吧。"文哥说:"子午,送过去。"我一定是喝得没章法了,竟然也跟着怂恿子午,"对,送过去。"子午真就端起装着平菇的碗站起来,歪歪扭扭地走到尖叫的姑娘面前,双手把碗送出:"平菇,给你吃。"尖叫的姑娘又尖叫一声,一巴掌把子午的碗打掉在地上。"去死吧,你!"她说。我担心子午下不来台会动手打人家,赶紧跑过去要拦,子午却蹲下了,把竹签一根根捡起来,乐呵呵地说:"你不吃,我吃。"

  那群姑娘又笑起来,暧昧地起尖叫姑娘的哄。那姑娘说,有什么好笑的!一甩手,走了。文哥凑过来跟我说,他奶奶的,大姑娘就是好,屁股怎么扭都好看。

  十

  第二天很迟才起床。起来后子午吧嗒吧嗒嘴问我,他昨晚是不是喝大了?我说都大了。他又回味半天,说,好吃。要不今晚还去?他健身,我们吃早饭,各奔东西,已经是中午了。傍晚他给我短信,七点承泽园门口见。我到那儿时,子午已经摆好了桌子。

  啤酒、烤串、麻辣烫,外加两块大饼。很舒服。我们慢悠悠地吃喝。生活挺好。尤其看见所有人都沉浸在烟火中,那种贴心都让我有点感动了。和别人一样,此刻我和子午也生活在繁华的生活里。在其他时间里,我们刻意地接近或躲着大家,那是有预谋的,和你一样,我们也想从这个世界里得到一点东西。我们一直在某个小小的角落潜伏着,即使淹没在人群里,内心里也知道自己十分醒目,就像一枚枚企图楔入正常生活的生锈的钉子。很多人迟早会找你算帐,通常是警察,偶尔也会是普通人,当然那是你出了问题。比如子午,有个下午五点半钟时,就在大街上被两个人追着跑。

  在傍晚。北京的傍晚不是个好时候,堵车,拥挤,下班的表情疲惫,人和车一整天的耐心和平静此时已经全部用光。在我们已经吃过三次麻辣烫之后,准备要去吃第四次。约好六点在承泽园门口见面。我从林业大学坐上公交车,五点四十,快到北大西门时,子午打我电话。他在电话里气喘吁吁地说:"哥,哥,在哪?有人追,追我!一个人搞不定,他,他们,不撒手!"

  "到北大西门了。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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