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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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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激动,"边红旗说,把水煮鱼里的豆芽挑来挑去。"激动不起来。现在想来,在家里简直就是生活在世界之外,什么事都不知道,也不关心,激动个啥?也不是不关心,就是觉得那东西离你很远,远得根本与你的生活无关,完全是另一个不相干的世界的事。" "现在呢?" "世界一下子离我近了。我跟你说,不矫情,到了北京我真觉得闯进了世界的大生活里头了。这话是不是像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没关系,随你们怎么想,就是这样。感觉看到了自己在世界上占据的那个点了,别人可能看不见我的那个点,可我自己看见了。过去我什么都看不见,像一头蒙上眼睛拉磨的驴那样过日子。" "那样也不错,"我说。"一到阴雨天,我心情就低沉,就想着找个好女孩结婚算了,生个儿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安静平和地守着两间屋檐,就像拉磨的驴一样活着也挺好。" "操,作家就这境界?"边红旗说,"这可不行。不就活得惨点儿么?都一样,首要的是先说服自己,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听的我和一明都不明白。啥意思? "举个例子,"边红旗说,刚才义愤填膺的边红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边红旗,捋起了袖子。"比如我,比如今天上午,我遇到了两个要办假证的女孩。说是韩国人,想办北师大的硕士毕业证,我就骗了她们一千块钱。" "你不是说办假证也讲职业道德的么?" "那两个女孩让我不想讲了。跟我说话的时候操着硬邦邦结结巴巴的普通话,她们俩商量价钱的时候,一转身你猜怎么着,一口流利的山东腔。把我给气坏了,一气之下我给了她们我的拷机号码。" "怎么说?" "拿到定金我就把拷机给扔了,又不值钱。不道德是吧?我不觉得,我要挣钱,要干自己的事,我不喜欢她们这样搞,既想当什么又想立什么的。所以我问心无愧。" "你就是这样说服你自己的?"我说。 "还不充分吗?"边红旗呵呵地笑,让我们继续喝酒。"我想多赚点钱做点事。还有,这事你可不能写到小说里,否则那两个女孩看到了找我拼命。" 边红旗说得我们一愣一愣的。你摸不透一不小心他会怎么想。说实话,从边红旗住到我们的房子里一直到他离开,我都没法说清楚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不过这也没关系,一明说,大家萍水相逢,只要相安无事,弄那么明白干吗。是啊,搞的太清楚也许就没意思了。我们碰到了就在一起玩玩,聊聊天,吃吃饭,生活说到底还是每个人自己的。 按理说,我和边红旗的关系应该是很不错的,但我很少向他打听生意上的事,在这一行有些应该是忌讳的。他平常也会说起一些,说了也就说了,都没往心里去,当一句笑话。有时候他也会找我和一明帮忙。比如翻译个东西,或者随便写点假材料什么的。翻译我不行,英文只记得二十六个字母了。这种事他都找孟一明。一明念书刻苦,英语这些年都没丢掉,加上在读书,又要复习考博,翻译一点小东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我的字写的还不错,有什么假材料要钢笔誊写,他就找我。我写过三个,一个是毕业鉴定,我在那份假材料上过了一回系主任的瘾,签了一个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名字。另外一个是班主任评语,按照边红旗的要求,尽拣好听的说。还一个只是签名,大概是模仿某个单位的头头的笔迹,签之前练了大半个小时,把那个名字绕完了我都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但是很像。为此他又请我们吃水煮鱼。席间他说,和我们住在一起真不错,基本不要再求别人。原来每次翻译材料都要联系甘肃的一个外语老师,长途跋涉地把材料寄来寄去,因为北京这边找不到合适而又可靠的人。边红旗开玩笑说,我和一明都是从犯。我们就笑笑,大家在一起时间长了,对这些东西已经不再敏感了,在翻译和签名的时候,头脑里根本没有什么办假证的概念,只想到是在帮室友一个小忙,如此而已。 水煮鱼吃完了,刚到住处,一杯茶还没喝完,沈丹就打车过来了。我推推边红旗后背,让他赶快回自己的房间。一明和沙袖也暧昧地笑了,就那么回事,他们俩当然比我更懂。然后就听到洗手间传来水声,我开玩笑地问一明,你猜他们在干吗? "你又在耍流氓了,"一明说。"轮到你,你的动静会比谁都大。" 我说:"沙袖,你看看一明,满口胡言。赶快把他带回去修理一下,动静最好不要太大。" 沙袖像往常一样,脸及时地红了,嘟囔着抱怨我,把一明拉走了。一明很乐意,他们俩已经触景生情了。 我百无聊赖地躺在藤椅里喝茶,电脑里的音乐想起来,觉得这些锣鼓笙箫的声音离我很远。别人的快乐离我也很远。也许是该找一个女朋友了,可是总以为时候不对,我感觉脚底下空空的,站不稳,这样的生活让我一直有漂着的感觉。也的确是漂着。可是这种漂着的难以生根的感觉,让我不愿意在爱情和婚姻上扎根。大概就这样。我没法说服自己安定下来,尤其是打开电脑,看到我敲出的那些字的时候,我不得不怀疑它们存在的意义。就这样,让我难过。 喝了一点酒,现在上头了,有点晕乎,半真半假地在躺椅上就迷糊过去了。我是被边红旗和沈丹的吵架声弄醒的。他们又吵了,为离不离婚的事。我听到沈丹说,你看我这样像什么?三天两头往这跑,半夜三更地再摸黑回家。我为什么不能跟自己的男人在一起,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心安理得的家? 边红旗说:"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要离我也得回去再离吧,现在跟谁离?" 沈丹说:"那你现在就回去,离不了就不要回来!" 边红旗说:"都十二点了,我怎么回去?" "好,你不回去我回去!"沈丹的声音突然放大了,带了一点哭腔。她把门打开了。"我现在就回去!我像什么呀?我不是个妓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穿过客厅,狠狠地带上了大门。 我听到边红旗穿着拖鞋在客厅里拖拉来拖拉去,然后敲响了我的门。 "兄弟,给根烟。"他说,"我的抽完了。" "你怎么不追出去?"说完我又觉得不合适,我应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边红旗走到窗户边,伸出头向下看,点上了烟。"她打车了。车开了。"他说,"你看,女人嘛,就要跟你闹,闹完了什么事都没了。我知道的。" 我把音乐声音调小。边红旗沉默着抽完那根烟,掐灭的时候说:"这烟,中南海,中南海。"停了一下又说,"兄弟,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还有什么?女人呗。" "你更喜欢哪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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