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山楂树之恋Ⅱ | 上页 下页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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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杨红因为老是帮别人做菜,把每月一坛的计划煤气提前烧完了,有一天正做着饭,就没煤气了,只好在煤气坛下面放个盆子,泡上热水,又奋力地摇煤气坛,想把一顿饭凑合完。正好陈大龄从走廊上路过,对杨红说:“嗨,小姑娘,那样很危险的,爆炸了,我们都壮烈牺牲了。”他把他自己那坛煤气拎过来,帮杨红换上,说:“你拿去用吧,我一个人,很少做饭,用不着。”陈大龄后来干脆把自己的煤气证也给了杨红,让她用。 杨红千恩万谢,陈大龄只说:“我是吃小亏占大便宜,放长线钓大鱼的人,今后要吃你做的菜的。”杨红就经常端一点菜给陈大龄送过去。陈大龄也不客气,吃完了,会把碗洗了,还来放在杨红门前的碗柜里,附一张小纸条,写上“谢谢”,然后加一句评价。如果是一碗扣肉,就写上“横看成岭侧成峰”,如果是一盘炒豆,就来一句“大珠小珠落玉盘”。杨红看了,觉得开心,比周宁光会说“好吃,好吃”多一分情趣。 杨红经常看见陈大龄带他两三岁的侄子玩。有时看见他们在楼下的滑梯那里玩,小孩子一遍遍地滑下来,在陈大龄面前张开两只小臂膀,陈大龄就一遍遍地把他抱上滑梯,让他再滑,两个人一玩几个小时。有时也看见陈大龄在水房外放一个大水盆,装满了水,里面漂着各种塑料玩具,陪他侄子玩水,两个人都很投入很开心的样子。还有几次,杨红看见陈大龄坐在水房边通向顶楼的楼梯台阶上,抱着熟睡的侄子,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小孩子。看见杨红,就轻声解释,说小孩玩累了睡了,走廊上凉快,又没蚊子,就让他这样睡一会儿。 杨红听别人说,一个人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但到了三十岁左右,身上的父性母性就觉醒了,就开始想要个孩子了。她觉得这话印证在陈大龄身上了。然后又自然而然地想到自己,虽然离三十岁还远,但也开始想到孩子的问题,主要是奇怪,不知道自己怀没怀孕。“老朋友”确实是没来,但自己一直就是这样颠颠倒倒的,不能说明是怀孕了。如果怀了孕,至少是会呕吐一下的吧?是不是自己根本不会有小孩? 担心了几天,杨红就忍不住了,有天晚上就问周宁:“如果我不会生小孩怎么办?”周宁大大咧咧地说:“不会生就不会生,还少个麻烦。反正我哥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周家有人传宗接代就行了。” “可别人会怎么说?还不说我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周宁看杨红那么在乎别人的议论,就说:“别人问你,你就说是我不会生。只要你不说是因为我阳痿,说什么都行。对了,去把《家庭生活大全》拿来,看看男人不生有些什么原因。” 虽然周宁为她找好了借口,杨红还是觉得心情沉重。有人说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只能算半个女人,那自己到底是半个还是一整个? 连杨红自己也没觉察,从那以后,自己心里就把“做爱”这个词换成了“做人”。 4 杨红开始只把陈大龄当作一般朋友,没有多在意。她对他刮目相看,是在毛姐向她学说了陈大龄的爱情史之后,或者说,陈大龄的“无爱情史”之后。 毛姐是H大财务处的办事员,三十多岁了,因为还在熬职称,所以也只能住十平方米的小单间。毛姐这个人很有个性,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更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算得上是一个侠女。 但如今天下太平,江湖萧条,哪里有那么多不平让她拔刀相助?她路上能见到的最大不平就是上公共汽车乱挤,她也没刀可拔,有刀拔也不知道拔出来该戳谁,因为不分男女老少,都在乱挤。于是毛姐就把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和平演变为“路见不婚,撮合相助”。因为毛姐把自己可介绍的人称为手中的“牌”,男的叫“黑桃梅花”,女的叫“红桃方块”,条件好的叫“主牌”,条件不好的叫“副牌”,不想帮又推不掉的叫“底牌”,所以又可说是“路见不婚,抽牌相助”。 毛姐为人撮合多年了,从自己还没有男朋友时就开始,坚持数年,不改初衷,被丈夫老丁冠之为“生命不息,撮合不止”。毛姐的丈夫老丁,就是当年毛姐手中的一张牌,结果不爱指定的约会对象,反而爱上了介绍人,成了毛姐的丈夫。这是毛姐做媒生涯中唯一一件违反职业道德的事,被人提起,仍有几分惭愧,只说:还不是被他那身警服照花了眼。 毛姐敬业,三句话不离本行,说到某个人,不提他哪个系、哪个院,只以撮合没撮合、成没成来形容。 “这个小王呢,就是我上次给他介绍的一个商校的老师,他没谈成的那个人。” “老林你可能不认识,就是我介绍给体校那个小魏,人家没要他的那个。” 有一天,毛姐和杨红两人在水房洗衣服的时候,不知是她们当中哪一个提起了陈大龄,毛姐也是职业性地介绍:“陈大龄呢,其实人还不错,年轻的时候,为了供他弟弟上学,把自己的青春给耽误了。这个人就是一个人过得太久了,憋坏了,有点不正常了,我给他介绍过好几个女朋友,他死都不肯见面,害我把手里的红桃Q方块Q都得罪了。后来,他对我说,‘毛姐,你的好意我领了,不过我真的不需要你为我介绍,我相信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 杨红听到这句,觉得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与其说是心动了一下,不如说是心停了一下,因为心一直是在那里动着的。这个异样就是你感觉时间停滞了一下,身边的事物消失了一下,眼前亮了一下,灵魂哆嗦了一下。杨红虽然马上回过神来,但心里一直在念叨:爱情可遇不可求,爱情可遇不可求……这不正是自己心中一直想着但不能形成文字的话吗?爱情应该是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你身边的,它来了就来了,它没来就没来,你想要它来、不想要它来,都由不得你。爱情不是一个可以计划可以安排的事情,不能说“好了,我从明天起,爱上某某某”,也不能说“算了,我从现在起,不爱某某某”。说当然是可以说,言论自由嘛,但你做得到吗?如果你做得到,你就知道那其实不是爱情,只是感情,同情,激情或者是矫情。 陈大龄大概是毛姐撮合生涯中唯一不服从安插的一张牌,所以毛姐对他有点偏恨:“你看这个人是不是有点迂腐?三十多了,还在那里爱情可遇不可求,再这样‘遇’下去,一辈子就过完了。我跟他说,我知道你是在等一个你爱的人,但是你可以先找个老婆过着再说嘛。等遇到你爱的人,再爱她不迟。” 毛姐体己地拍拍杨红,说:“我们都是过来人了,谁不知道男人心里都是想着那桩事的?别说禁几年,禁几天都叫他们受不了。” 杨红想到周宁,就点点头,表示赞同。 毛姐解释说:“我不是教唆陈大龄以后搞婚外恋,我是知道他等不到他想要的人的。哪有什么可遇不可求的爱情呢?就算有可遇不可求的,也都是发烧烧糊涂了的,新开的茅厕三天香。过几天不发烧了,多半发现两个人其实不般配,后悔都来不及。你知不知道啊,杂志上都说了,自由恋爱的,以后离婚率比经人介绍的高得多。你想,我们帮人介绍的,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得出谁跟谁相配。而且我们是旁观者,头脑是清醒的,我们给配好的,都是千挑万选,认真衡量了的,不比那些自己遇到的保险?” 杨红有点心不在焉,只有气无力地哼哼哈哈着。毛姐说:“你知道陈大龄说什么?他说,毛姐,我不愿这样草率结婚的,如果结了婚,再遇到我等了半辈子的人,我怎么办?那样一段情,我会拿不起也放不下。娶我爱的人,我对不起老婆;不娶我爱的人,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自己。你听没听说过世上最令人伤心的就是‘恨不相逢未娶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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