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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这起案子的主犯是钟南省一个地市的市长,且是在公检法三家执法部门工作过的优秀干部,也是因为政绩突出,方被委以重任,提拔为市长。当黎明和他的同仁得悉这个市长因雇凶杀人被批捕的时候,大家都不相信这样的一名政府官员会犯下如此“小儿科”的罪行。他们为他惋惜,也不解他何以做出这种蠢事。受害人是他部下的一名副局长,副局长有个绰号叫“告状迷”,告状迷最大的嗜好就是爱告状,不仅告他的顶头上司局长,也告他的同仁副局长,就连一些科长,做出了他以为不轨的事情,他也要上告的。许是他告的内容分量不够,尽管他的状告到市里、告到省里、告到中纪委一级的国家机关,他告的人却都没有受到惩处,而且一个个依然欢蹦活跳,有说有笑,生活得比他还滋润,还幸福。天天看着这种不正之风、歪风邪气,他心里哪里容得下,就怀疑是市长包庇了这些“罪人”,就断定市长是这些“罪人”的后台,就指名道姓地将市长告了。状纸飞进了市委,飞进了省里,也飞进了中央,几乎能够惩处干部的各级权威部门,都有告状迷的手写状纸。告状迷做事倒是光明磊落,不搞那匿名玩意儿,都是有名有姓的真家伙,无论是被告者,还是原告者。无论告状迷的状纸飞到哪里,无论它是司法机关、纪检机关、信访机关、党政部门、人大政协,最后都是百川归海,殊途同归,回到市长所在地市的相应对口的部门,上级签署的千篇一律的模式般的意见,都是指示地市一级根据政策调查处理之。告状迷很快就随着他的状纸的巡回飞翔“臭名远扬”了。如今的人不比过去,过去向领导向组织反映情况,汇报家长里短,那叫靠近组织,是很得领导青睐的,也受组织保护。如今单位里要出个把这号人,不仅是领导,就连群众也以为这号人不正常了,大家都将这种人视为不安定因素,定时炸弹。这样的氛围,告状迷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他的被上级写了批示返回的状纸,又通过各种微妙的暗道,传递到被告人耳中,这就使告状不仅没有起到整治被告的作用,反而成了大伙围攻整治原告的“动力”。当然,对告状迷的孤立和制裁,有关的人物们都是暗中使劲的,明面上没人说他的事。也是因为市长成了告状迷告倒的对象,就有人到市长那里吹风进言,让市长手下整整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因为大家都以为市长对告状迷还是不错的,没有做过对不住这个副局长的事情,倒是这个副局长做了对不起市长的事情。开始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来说这事,来煽这风,市长无动于衷,他觉得自己是领导,不能与一个副局长一般见识,后来跟他讲这事的人日益多起来,看来告状迷实在不得人心了,要不大家怎么都这样讨厌他。都想整治他,也是因为告状迷并没有因为屡屡告状无效而停止这种活动,官方也没有因为告状迷执著地连续地上告而重视起来,行动起来,依然沿用惯用手法,签发个三言两语转下级对应部门处理了事。终于有一日,市长也烦了这告状迷,就反问向他煽风整治告状迷的人,咋个整治他告状迷。有人出主意,把告状迷狠揍一顿,把他的腿打瘸,把手打残,叫他走不成路,写不成状纸,他就不再告状了;有人说,一闷棍把他打个脑震荡,看他还告状不。说这话的人都是与市长关系不一般的铁哥儿们,也是深受告状迷袭扰的被告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得教训教训这告状迷,不然的话,任其告下去,说不清哪一天那状纸碰上个多事的大人物,真的当回事下来调查处理,就是没影的事,也要整治成事哩,到那时就太被动了。市长听了这些整治告状迷的方案,就对他们讲,真想整整他告状迷,也不能揍伤打残,那是犯法的行为。然后,他对他们讲了什么样的伤叫轻伤,什么样的伤叫重伤。造成轻伤,就能依法抓人、判刑;若是造成了重伤,或是将人致残,后果是很严重的。无论政治损失,还是经济损失,那代价太大了。对待一个告状迷,犯不着动这干戈,花这代价。真想教训他的话,也就是找几个孬孩,修理修理他,揍他个晕头转向,鼻青脸肿的,叫他丢丢人,又构不成轻伤什么的,他就是告到公安局,人家也不会去立案破案,弄到这程度就行了,千万不敢把事弄大。就这样,下边的人就照着市长的话去部署落实了。市长没有想到,他的这几句话会坏了大事,以至于送了他的命。

  也许是市长这官衔在一个城市太权威了,下边的人太把市长的话当回事了。既然市长都想修理修理告状迷,就得好好修理修理这货。在市长没有指示这种事以前,告状迷就挨过横飞过来的拳打脚踢,那多是在夜色漆黑时,打他的人是谁,他都没有看清楚过。执行和落实市长指示的人特地去了少林寺那里的一所武术学校,他们也没有通过校方,就私下与两个武术高手接上了头,当然是由县城的熟人朋友牵线,说是请他们出场修理一个人,修理费用自然是优厚的。两个武术高手年纪尚轻,血气正旺,听说修理个把人,岂不是手到擒来的小菜,又能得到一笔可观的外快,所以双方一拍即合。接下来执行指示的人就将告状迷的照片交给那俩武术高手,又绘出一张平面图,指明告状迷的工作单位、家宅地址、上下班常走的街道路线,还有他的作息时间。最后,执行指示的人为表示委托方的诚意,一次性将修理费交到那俩小伙手里,他知道,凡来这里习武练功的人都是讲义气讲信用的,他们不会收了钱不办事的。俩小伙见对方如此爽快地信任自己,深受感动,当场表示,这次出手修理这人,一定把这人修理得劲到位,如果没有修理到位,不够得劲,只要你们说句话,立马再去修理,直到东家满意,他们把委托办事人称为东家。那执行指示的人听到这话,也颇感动,最后特别交代,只要不把人打死、打残、打出硬伤,就中,在不出现这三种情况的前提下,当然是打得越狠越重越疼就越过瘾了。两位小将听到这种吩咐,异口同声说,明白,明白。临别时,执行指示的人又讲,修理过那个人以后,下边的收尾一定得干净利索,不留尾巴,不留痕迹,他被修理的人就是告到哪里,执法干警也找不到你们的影子才好。两个小将又是异口同声地说,那是,那是。

  修理告状迷的行动终于到了落实的时候。两个小将在告状迷的住处等到了他,他们其中一人跟踪告状迷上楼,另一人在路口做好接应准备,摩托车扎着架势随即可飞奔出逃。告状迷走至他家三楼屋门口,掏出钥匙欲要开门,跟在身后的小将原本打算跟踪进屋,将其三下五除二修理一番,然后赶紧走人。谁知告状迷尚未把门打开,里边却有一女人先开了门,原来这天告状迷的老婆先他回家。小将的进屋修理计划随即告破,他就急中生智,一不做,二不休,给告状迷个狠招。这招不用费时间,只那么一下就能将人击得天旋地转,脑瓜昏迷。本来老师教他武功时说过,这一招是不能轻易使用的,这时候,小将想不了那么多,一心只为立即完成东家交代的任务,不能拿了人家的钱不给人家做事。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将两只紧攥的拳头,从告状迷脑瓜的左右两方同时对击过来,只听见“咔嚓——”一声,告状迷“唉哟——”一声,他老婆在门里大叫一声“救命——”,那小将早已三蹦两跳地下了楼道,直奔路口尚未熄火的摩托,两人就箭也似的驾驶着摩托扬长而去。告状迷早已摔倒在屋门口的水泥地上,两眼圆瞪、嘴巴紧闭,尽管女人呼天抢地叫魂般地呼唤,男人却吐不出一个字来。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人已围了个重重叠叠,却没人有法子唤醒刚才还能说能跳的汉子。直到120急救车开来,医生对休克的告状迷做了检查,发现他心脏已停止跳动,脉搏也找不到了,两个瞳孔已经放大,人确实死了,没有一点回生的可能。经过医院检查,告状迷的脑颅已被击碎,脑膜破损,脑浆漫流。事情闹大啦!谁也没有想到,弄这事会出人命。执行市长指示的人暗暗叫苦,还直埋怨告状迷那脑瓜儿怎么如此经不得打呢,一边暗中通告那俩小将,立马远走高飞,否则若是被抓,后果不堪设想。那小将哪里想得到,自己只是小试牛刀,就致人死命,怪不得老师教这招武艺时反复强调,不是不得已时,是不能出绝招的。唉,都怪自己年轻气盛,一心只为报答东家委托,哪里会想那么多,如今只能背井离乡,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了。市长得知告状迷的噩耗,更是叫苦不迭,他暗中大骂执行操作这事的干部,明着又表现得像没事的人,依然正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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