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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徐承赶紧把手机拉开点距离,轻声对岚岚道,““富大明。”

  “找你干嘛呢?”

  “喝酒。”

  “那你就去呗。”岚岚闲闲地说。

  徐承一怔,这还是岚岚头一回如此大方,主动“赶”他出去跟朋友厮混,以往他只要一到家,她就会不依不饶地缠着自己,哪怕她就是在那里陪圆圆游戏,也非得他在旁边看着才安心。徐承为此也少了相当一部分的社交活动,好在他本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宅在家里看书上网陪妻女并不觉得无聊。饶是如此,无奈起来,他也会敲着岚岚的头骂她是“黏人虫。”

  富大明还在电话那头没完没了地叫唤,“怎么说啊?来不来?还得请示啊?批了吗?”

  徐承便道:“那……行,我这就过去。你在哪儿……”

  看见父亲在玄关处换鞋,圆圆奶声奶气地问岚岚,“爸爸去哪儿?”

  “泡吧。”岚岚随手放了块拱桥状的积木在已经垒得很高的建筑上,没怎么细想就答。

  圆圆不懂什么是“泡吧”,缠着她反复地问,搞得她很后悔,小孩子到了这个年纪,肚子里估计都会攒上一万个“为什么”,家长也不容易当,稍不留神就要挨“考。”

  “爸爸出去一下,圆圆在家乖点儿,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临出门,徐承跟岚岚打完招呼又习惯性地叮嘱女儿,看着女儿的小脑瓜点了几下才放心出去。

  在楼梯口,他的脚步顿了一顿,不知不觉间,原来他也开始走向婆婆妈妈了,他摇摇头,又哑然失笑。

  很奇怪的现象,会对平常做惯了的事驻足回味,而不再是行色匆匆地朝着某个目的地行走。

  其实不止是他,岚岚最近也有这种迹象,偶尔空闲下来,她就会使劲回忆这三年婚姻生活中的细节,想找出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这一切的诱因毫无疑问是由于张谨的出现。

  在此之前,岚岚觉得她的生活无一不是圆满而快乐的,尽管父亲遭遇的不幸曾令她一度心力憔悴,但因为有徐承在,还有可爱的女儿陪着,她的心是充实的,即使劳碌,那也是尘世间平凡幸福的一种折射。

  然而,现在她不敢这么认为了。那天跟徐承撕破脸吵架的风波虽然早已平息,却犹如一个完美瓷花瓶上的一道裂痕,哪怕细得看不清,可终究还是存在,至少在她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她于是开始不自信。

  可是她琢磨不透这变故产生的原因,事实上,现实里的很多问题也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正确答案的,有些,甚至可能永远没有答案。

  “那就给彼此一些空间吧。”她暗暗地想,安慰着自己,“也许我的确太黏着他了,过犹不及。”

  不是说距离产生美么?她跟徐承之间,现在完全是零距离,又何来美感可言?

  富大明果然没有放过这么好的可以调侃徐承的机会,在他眼里,徐承滑如泥鳅,总是把自己遮掩得太好。他摇晃着杯子里的拉格布林,这是一种纯麦芽威士忌,喝了好多年了,是他的最爱,“我不信你们只是同事那么简单,咱都是过来人了,我一看她瞅你那眼神就知道你俩准有事儿!嘿嘿!大兄弟,别瞒我啦!”

  徐承啜着一杯黑啤,因为心里早有准备,倒也不恼,“这么说,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肯定!”富大明言之凿凿,“所以,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

  徐承苦笑,反过来问他,“依你看,我们象是怎么回事?”

  富大明左右端详着他,然后道:“你我不敢说,那女孩子可绝不是省油的灯。你要想过太平日子,最好少沾她为妙。”

  徐承不得不佩服富大明的眼力,也难怪,他常年混在生意场上,可谓阅人无数,而张谨也算不得那种心机很深的女孩。

  富大明揣度他的神色,笑嘻嘻地说:“被我说中了吧!不过话说回来,那姑娘长得不错,而且看着有股邪魅的劲儿,男人要想不动心很难啊!”

  徐承没接他的茬儿,突然问:“大明,你跟嫂子这么些年闹过危机没有?”

  富大明吞下一口酒,醇香绵软,他陶醉地眯起了眼睛,眸中也因为他这句问话有了些许感慨,“怎么可能没有。”顿一顿又补充一句,“哪对夫妻没有!”

  徐承扭头看着他。

  富大明把半杯子酒朝他扬了扬,“知道我为什么老喝这种酒吗?初上口时很浓烈,反复磨合之后,不仅适应,而且上瘾,到了一定的时候非喝不可,跟一日三餐似的。但是,时间久了,老喝这个也觉得腻歪,不再象刚开始那样钟情于它,因为习惯了它的味道,就不会再觉得刺激。有那么一阵,我忽然想换别的口味试试,你猜怎么着?”

  徐承笑:“我不是酒鬼,不知道。”

  富大明又美美地呷上一口,继续慢悠悠地演说,“每个新品种一开始喝着都让我挺满意的,但禁不住时间的考验啊!总好像少了点什么,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最后,我又喝上了拉格布林,心里终于又舒坦了,浑身的零件又都摆对地方啦!”他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顿,郑重其事的脸上透出世故的狡黠,“夫妻其实就跟喝威士忌一样,它得对得上卯儿。这种感觉很微妙,我不是文化人,说不好,老弟,你明白我意思吗?”

  徐承若有所思地听着,缓缓回答:“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但同时也让人心安。”

  富大明拍拍他的肩,表示赞同,“说得对!所以,我可以在很多事情上折腾,但从来不在酒和女人的事上乱来,就是要求个心安,换来换去的没意思!你听我的,可千万别乱了阵脚,记住,贪婪是原罪啊!”

  徐承笑起来,“你今天是不是特满足?成天跟别人花天酒地,跑我这儿当耶稣来了!”

  “哎!你别狗咬吕洞宾好不好?我可是说正经的。你想啊,你跟俞蕾三年了都没能修成正果,跟赵岚岚相识一年就奉子成婚,这是什么?这就是缘分啊!”

  徐承也收起了玩笑的嘴脸,把前几天跟岚岚闹得矛盾简短地跟他说明了一下,末了有些苦恼地道:“其实我也没那想法,可岚岚好像不太相信。”

  富大明也不再跟他一味说笑了,他一正经起来就特别象大学讲台上的教授,显得心思缜密的样子,“这可不行,别的都不怕,就怕老婆疑神疑鬼!你得想办法让她放下心来,最关键的一点:哪怕你心里真的曾经动摇过,在她面前也千万不要流露出任何蛛丝马迹来,女人在这方面的嗅觉和敏感度堪比外星人!我知道你平时精明得很,就感情这事儿特别容易犯浑,你得记住喽!”

  徐承给了他一拳,“谁说我动摇过了!”又忍不住笑着挤兑他,“你好像很有经验?”

  富大明肃穆地回答,“沉痛的教训啊!”

  徐承跟张谨以及跟富大明的谈话岚岚自是一无所知,她只是突然间觉得徐承对自己格外用心起来:周末的傍晚如果不加班,会主动来接岚岚回家;不管岚岚问他什么意见,哪怕是以前他觉得很没营养的问题,如今也会不厌其烦地给予答复,而不是“嗯啊”了事;在家也不再光对着电脑或捧着本书了,很主动地陪女儿聊天、游戏;甚至还会亲自下厨做几顿饭,让岚岚尝一下他们徐家祖传的手艺。

  这样的徐承让岚岚既高兴又忐忑,如今的他,俨然就是个标准好丈夫,可她反而有些不适应起来,她习惯了一边抱怨着他一边干各种琐碎的家务,也习惯了一遍遍催他干这干那而结果他只完成了十之一二的那种局面。

  他们就像两只因为挨得过近而刺痛了对方的豪猪,现在急不可待要拉开安全距离,却发现因为距离过远反而得不到应有的温暖了。

  也许是自己太挑剔了,岚岚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后,终于这样总结道。

  的确,现在的状态跟从前比,并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好像这种相敬如宾的生活方式里好似少掉了一点什么。

  又一个深秋来临,那是岚岚最喜欢的季节,到处飘着桂花香,随处可见的蓝天白云,美丽如丝雨般沁人心脾,她觉得自己此前的积郁挥发地差不多了。

  就在这样一个怡人的季节伊始,徐承向她提出,希望去厦门的森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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