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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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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陆一的催促下,机械地咬了一口,出奇的甜,甜得人心里直发慌。她没吃过这么甜的苹果,不,应该说,从没有人给她削过一个苹果。 方灯又咬了一口,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快乐还是伤悲,只是眼角有泪。陆一看她样子古怪,有些担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脸色很差,该不会是病了吧?” 方灯又点了点头,一口气把苹果吃完。 她想她是病了,而且病得太久。 方灯和傅七曾经住在同一间病房,他们相互搀扶,自以为同病相怜。但到头来才发现,同样的症状,他只是一场伤风,她却病入膏肓。现在该是她自救的时候了,哪怕只是回光返照,可是好歹从十几年的昏迷中试着苏醒了过来。 方灯从小太过孤独,没有人爱过她,她也不知道去爱谁,傅七只是出现在她最需要爱的时候,所以她把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到一个人的身上,为他生,为他死,为他付出一切。正如向远所说的,即使她的一切傅七都要下手剥夺,她还祈求着他能把那双正在剥夺的手留下来给她。 她曾经以为没有什么可以动摇这份爱,这辈子都不行,到死也不会,可是她错了。到今天她才尝到了解药,原来只需要一个削好的苹果。 是陆一的这个苹果让方灯第一次明白,竟然有一种感情可以这么舒适自然,没有眼泪,没有牺牲,也没有任何的负担。 方灯身上有一面镜子,是傅镜殊当年送给她的,背面镂刻着”不离不弃”的誓言。其实幸福自信的人从不需要赌誓,“不离不弃”从来就是个谎言。 她过去将这个谎言视若珍宝,一直带在身边,当她想要委身陆宁海的时候,还有陪在雇主身边那三年,每每她做着违心的事,都会将镜子翻过一边,仿佛镜子里藏着一双眼。可是这一次,她用仍带着苹果香甜的嘴亲吻手足无措的陆一,她希望镜子能够看得见。 深夜,方灯才给傅七回了一条信息,那既是对他临走前那个疑问的回答,也是对他们这十几年的一个回答。 她说:“我爱过你。” 第三十二章 爱极无不可 阿照陪在傅镜殊身边,他很少见到七哥喝酒。傅镜殊平日里应酬也不少,但他在酒桌上总是太过克制,并且自有他的一套规避法子,所以负责接送他的阿照通常发现宾主尽欢之后,客人们醉得差不多了,他还清醒得很。 阿照只听方灯一次开玩笑的时候提到过,傅七酒桌上深不见底的表象只不过是因为他狡猾,其实他的酒量十分之差,有时方灯非让他陪着喝几杯,先撑不住倒下的那个必定是他。 现在阿照知道了,姐姐没有说假话。 傅镜殊醉了,不仅是因为那两杯龙舌兰,也因为他不想再那么清醒。 于是阿照从他酒后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头一回听说了他初到马来西亚,站在吉隆坡的大宅前的那种无助和惶惑,也知道了他对郑太太既感恩又忌惮的复杂心理,还有他对大宅里勾心斗角的”亲戚”们的厌恶和戒心。 傅镜殊说郑太太现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年到头倒有大半时间是在病床上度过的,大家嘴上说她会长命百岁,然而心里都清楚她的时日已不多。傅维敏夫妇也着急得很,明里暗里想尽了一切可以挽回老太太心意的法子,他们守在病床前的机会要比忙于公事的傅镜殊多得多,大把表现殷勤的机会。 傅维敏夫妇最大的儿子已经年满十八岁,听说很是聪明奋进,行事长相都颇有几分傅传声当年的样子,也越来越讨外祖母的欢心。他们夫妇俩都表示,很愿意让长子改随母姓,这样一来,这孩子也可以继承傅家的香火,而且身上还流着郑太太的血,远比傅七这个身份卑贱的野种更配得上傅家的基业。郑太太现在还不为所动,每逢女儿女婿提起,只说孩子还小,傅七这些年也做得很不错,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在大限将至之前,或是某场昏迷之后忽然改变了决定。郑太太的两个弟弟本来就是墙头草,今天他们对傅镜殊还客客气气,但是只要一听到风声,就会立刻翻脸不认人。 傅镜殊端着晃动不已的酒杯对阿照说,别看他现在还暂时能压制住那拨人,没准转眼就成了一场空,到时他这些年投注在傅家的心血都将是替他人作嫁衣裳。 阿照能做的只有不断扶起傅镜殊歪倒的身体,擦拭掉他杯子里洒出来的酒液。他知道七哥一直很不容易,但七哥总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他到现在才发现,人前所有的风光,背地里竟是如此凶险。 阿照还知道,七哥下午去找了方灯。方灯新换的住处还是阿照让人打探出来的,他以为这一次七哥前去劝说求和,姐姐一定会和七哥冰释前嫌。自家人,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没有想到,回来后的七哥居然成了这副样子。傅镜殊醉后绝口不提方灯,但是阿照再傻也能猜到,这些都是因姐姐而起。 阿照破天荒地在心里埋怨起姐姐,女人都喜欢认死理,纠缠于一点小事不放,为什么就不能多体谅男人的苦衷。在阿照看来,七哥对姐姐已经足够在意,难道她真的铁了心要跟那个姓陆的男人走?这个结果阿照想不通,也万万不能接受。他、姐姐,还有七哥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一同度过,没理由让半路杀出来的一个陌生人打破这一切。 想到这里,阿照心里堵得慌,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 “七哥,我姐她当真不肯回来?你说她在想什么?” 傅镜殊仰靠在沙发上对阿照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很多人一起共得了艰苦,却享不了甘甜?” 阿照摇头表示不知。在他的词典里,“同甘共苦”是铁一般的定律。 傅镜殊当然也没想过阿照能给他答案,他自说自话:“因为前者没有选择,但后者有。” 阿照其实还是一知半解,他只关心一点,“我姐她要走,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傅镜殊笑了,“阿照,我不是万能的,有些事我们都没有办法,留不住就只能让她走。我答应她了,让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这个回答让阿照大为意外,心里也凉了半截。他控制不住地单手握拳,不轻不重地砸在茶几上,酒杯和倾倒的瓶子一阵晃动。 “她怎么能这样?” “她怎么不能?”傅镜殊反问,“别怪她,我们都没为她想过。如果我是她,可能我早走了。方灯说得对,留下来我能给她什么?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人模人样的,可在她面前,我就是个废物。阿照,那天你问我,你姐对我来说算是什么?这个问题很简单,我却答不上来,我不敢去想那个答案。方灯就像我自己,这样的话她不想再听,可对我来说,这就是事实。每当看到她,就像看到我最不愿回想的过去,还有见不得光的另一面。我害怕她,又放不下她。” 阿照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想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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