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4)_巨凯

四

　　处长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单位，把情况说了。刘局长听了，沉吟半晌，说：“法制局原来是办公厅代管单位，行政、后勤都是办公厅管的，指标是派定的。今年法制局升为一级机构，与办公厅是平行关系，办公厅不管了。类似的指标也没有了，所以幼儿园叫掏钱买指标。”说到这里，刘局长喝了一口茶，把话锋一转，说：“可是，我们法制局是清水衙门，除了财政拨款，没有其它来源，哪里有钱买这个指标？再说，也没有这个先例呀！”

　　处长说：“这可怎么办？这是单位应该给予职工的福利呀——帮助子女入园，让职工腾出手来更好地工作嘛。或者争取免费指标，或者掏钱买指标，总得解决问题啊。以前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职工自己掏钱买指标的，你说单位没有这个先例，作为我个人，也没有过这个先例呀！再说，指标费、赞助费、保育费，还有其它名目繁多的费用，三年要划到两万五，我个人也出不起呀！”

　　刘局长微微点头说：“这确实是个实际问题。这样吧，我去找找办公厅，看看能不能再弄一个指标划拨给我们。”

　　局长当即来到三楼，找到朱仁，寒暄几句后，说：“法制局也在这大院里，作为老大哥单位，办公厅可得照顾我们啊。”局长是法律科班，朱仁也是学过法律的，平时两人比较谈得来，工作上的联系也蛮多，所以两人于公于私关系都不错。朱仁说：“局长大人就别绕了，有什么指教就直说吧。”局长就把处长的孩子入园的事说了。

　　朱仁咂咂嘴，叹叹气，说：“这个事情很棘手啊。一幼的条件是全市最好的，所以那些达贵的子孙都要往里安排。按理说，一幼应该保障这个大院里的第二代入园，在宽裕的情况下，可以适当安排一些其他。但实际情况远不是这样。往往先是达贵的第二代、第三代，然后是达贵的亲戚朋友的第二代、第三代，然后是园长的关系人的第二代、第三代，最后才轮到大院里的普通干部。不瞒你说，去年我的孩子上一幼，轮到我指标没了——都被挤占掉了，最后我找到郑大管家，郑大管家亲自出面才增补了一个指标。”

　　刘局长听了直摇头，说：“你还是办公厅副主任呢，都这么难，到了我们这些小娘养的部门就可想而知了。”

　　“你是知道的，这里婆婆多啊。就我所知，今年厅里有两个小孩适龄，一幼给了我们五个指标，新来的大管家拿走两个，分管行政的副秘书长拿走一个，这三个指标都落在了八杆子挨不着的人身上了。你是知道的，自从郑大管家升任后，实际上是架空了，我呢，也跟着靠边了，许多事情根本就不从我这儿过，哪里还轮得到我沾手？”

　　刘局长听了这话，有点急了，说：“这可麻烦了！我这个当局长的——说起来还挂了个副秘书长的虚职呢，连部下孩子的入园都解决不了，叫我如何面对下面？以后说话谁还会听？求你老兄无论如何想想办法，帮我把这个台面撑一撑！”

　　朱仁见他说到这个份上，感到十分的为难，便说：“这样吧，我老老脸找找郑市长，再次请她出面说说。她现在反而没有以前管实了。反正试试吧，成不成我不敢打包票，办到哪一步是哪一步吧。”

　　局长连连说“那是、那是”，千拜万托地出门去了。

　　朱仁不想耽搁，随即来到郑副市长办公室。郑欣欣还没有完全恢复常态，或者说自“故人重逢”之后她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变得含蓄了，迟缓了。朱仁记得在哪份资料上看过，说女人人格的形成要大大晚于男人，往往要到四十五岁以后，女人的人格才完全形成。当时朱仁还不以为然，现在，通过郑副市长身上的变化，他相信了这一点。郑副市长可以说是一位成功的女性，是女性中的佼佼者，她倘且如此，遑论其他女人？

　　郑副市长见是朱仁来，放下手中的材料，手微微挥一挥示意他就坐。朱仁把来意说了，郑副市长缓缓地说：“幼儿园怎么能把指标拿来卖钱？财政拨给她的款子用到哪儿去了？”

　　“给关系户挤占了呗。”朱仁不假思索地说。

　　郑欣欣的思维明显没有以前快了，想了想说：“挤占也不能挤到这种程度呀！这幼儿园也太不像话了！这样的幼儿园能把孩子教成什么样子？这种幼儿园不上也罢！”

　　朱仁笑着说：“不上到哪儿去上呢？社会上的幼儿园都是要赞助的呀。还请你出面打个招呼要个指标吧。”

　　“我打招呼管用吗？”郑副市长的底气已远远没有当秘书长的时候足了。不过她还是按了一下免提键，拨通了一幼史园长的电话。她把意思说了。

　　史园长说：“郑市长都亲自打电话了，按理说还有什么话说？但今年的情况特殊，要来的孩子特别多，不瞒你说，条子、招呼像流水一样涌过来，如今招生名额都满了，八个班每个班都已满员。既然你市长开口，我这儿可以通融，不过只能用‘黑名单’，即花名册上没有他的名字，其它待遇都是一样的。但钱还是要交的——都不交钱，我这儿拿什么办学？财政上那点钱够什么用？”

　　郑欣欣消掉免提，朝朱仁摊摊手，说：“你都听见了，只能上‘黑名单’了，而且钱还得交。你跟法制局说一声吧，就这个情况，随他们上不上。”

　　朱仁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已经发现，郑副市长气得手都有点哆嗦了。堂堂一个分管副市长，给一个几乎谈不上什么级别的幼儿园园长亲自打招呼，却是这么一个结果，可见史园长那儿的条子、招呼的份量一个比一个压实！或者说写条子、打招呼的人一个比一个管实！

　　郑副市长解嘲似地笑了笑，说：“好厉害的史瑶菁！拿村长不当干部！”说罢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朱仁说了声：“不行就不勉强了吧。费心了！”说罢便欲出门。

　　郑欣欣在后面喊住他：“等等，正好跟你商量一件事。”

　　朱仁折回头，复又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郑欣欣思虑了半天，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办，又有顾虑，所以至今没有下手。这就是‘入学腐败’。我对这个问题注意已经很久了，总感到时机不到。今天史瑶菁给我好好地上了一课，说明这件事已经到了非出手不可的地步了！加上现在正是一个有利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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