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人(92)_孟宇

九十二

　　海瑞墓园建筑庄重古朴，正门8个大字分书左右：右边,清正廉洁；左边，刚直不阿。进门之后是花岗石铺成3米宽，200多米长的甬道，甬道中间共有3道石牌坊，第一座石碑坊形制最为宏伟，横书"粤东正气"。甬道两旁植椰树和棕榈树双层行道树，行道树后是绿色的草坪，甬道右侧草坪坚立石狮、石马、石羊、石像、石猪、石狗；甬道左侧是与右侧对应的6位石人。副部长有收藏的功底，使他有了更独特的视觉观察海瑞墓。比如，看到牌楼上"粤东正气"四个大字，就点评说："这是后来复制的。这4个大字原本是万历皇帝所书，万历皇帝书法老师是大名鼎鼎的董其昌，其书体颇有董氏之风，而不是如此绵软无力。"看到排列整齐的石雕，他又说："当年万历皇帝钦点海瑞同乡许子伟督造海瑞墓，那许子伟是当朝进士，学问很大，对于海瑞墓的规格拿捏应该是分毫不差的。《宋史o凶礼》规定，诸臣丧葬"坟所有石羊虎、望柱各二，三品以上加石人2人。明朝官员丧葬基本沿袭宋制，海瑞死前是正二品，石人不应该超过4个。否则，许子伟就早就被杀头了。"艾和平听得口瞪目呆，后来有机会见到海瑞墓负责人核实，果然原来只有4个，而不是6个，另外2个是现代臆造仿品。

　　亭柱上有一幅对联：上联，三生不改冰霜操；下联，万死常留社稷身。副部长说："这幅对联啊，其实是海瑞在苏州做官时，去无锡拜祭他的老师顾可久的时候，写的一首七律里的颈联。全诗应该是：

　　两朝崇祀庙谟新，抗疏名传骨鲠臣。?

　　志矢回天曾扣马，功同浴日再批鳞。?

　　三生不改冰霜操，万死长留社稷身。?

　　世德尚余清白在，承家还见有麒麟。?"

　　"哎呀，部长你赶上历史学家啦，一般人谁能知道这副对联的来历呀。"古丽佩服地说。副部长夫人揶揄说："什么历史学家，还不是临来南海之前突击补了补课嘛。"

　　哈哈哈，副部长爽朗地大笑起来，对于夫人的揶揄他并不在意。眼看到了海瑞雕像了，副部长说："咱们合个影吧。"古丽就让一直随行的司机为他们照了个合影。合过影，副部长就对古丽说，"你陪你嫂子再逛逛，我和和平到这间茶室喝杯茶，歇歇脚。"古丽答应一声拉着夫人的手走了。艾和平陪着副部长在茶室择地坐了下来，他们点了南海红茶。等茶的过程中，副部长点上一支烟，舒舒服服吸了一口，一股白烟从嘴里到肺里最后又从嘴里吐了出来，一幅很享受的样子。说："要说，我和海瑞还是同乡。"

　　艾和平纳罕。这时候，红茶到了，艾和平一闻还真有天然的奶香。

　　"南海红茶，有天然的乳香味。据说是英国女王特别喜欢喝的茶。英国王室称之为广州2号，因为是广州外贸代理的。"副部长内行地说。没等艾和平回答，副部长又说：

　　"南海建省才两年多，建省之前南海也属于广东嘛。我是广东人，海瑞也是广东人啊，所以万历皇帝才嘉许他：粤东正气。艾海瑞，你怎么看海瑞这个人？"

　　艾和平一边让茶，一边考虑如何回答部长问话。"和平怎敢班门弄斧？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还是聆听部长教诲。"副部长知识渊博，稍微有点喜欢卖弄，明摆着他有精辟的见解要发表，作为属下的艾和平，怎能够抢话语权哩。

　　"简单地说，"副部长啜了一口茶，"哈，香茶，香茶。"副部长自己又加了些奶汁，红茶特有酽醇的香味弥漫开来："海瑞是道德的楷模，主要表现在：第一，他能够长期安于苦行僧式的物质生活，拼命压制自己的物质需要；第二，一贯廉洁奉公；第三，敢于冒死纳谏，抬着棺材骂皇帝。海瑞又是一个能力低下的官员，海瑞当官，几乎是做什么砸什么。最后，被当朝首辅高拱请回了老家。"副部长再次点上一支烟，吸一口，又说："1572年，万历皇帝登基，明朝最伟大的政治家张居正，击败高拱担任了首辅。满朝上下，连海瑞本人都乐观地认为，海瑞出山的时机到了。

　　"张居正笑了，海瑞是一个清流，但是却不是循吏。中国官场靠诸多潜规则运转，海瑞完全无视这些潜规则，其结果是听到他即将上任的消息，很多人弃官而去。而更多的人，则是潜伏下来和他斗争。张居正委婉拒绝了海瑞："三尺法不行于吴久矣。公骤而矫以绳墨，宜其不能堪也。讹言沸腾，听者惶惑。仆谬忝钧轴，得与参庙堂之末议，而不能为朝廷奖奉法之臣，摧浮淫之议，有深愧焉！"

　　"张居正不一定有海瑞清廉，但是，他比海瑞有智慧，懂分寸，知进退，熟知潜规则，成为历史上著名政治家，对于大明王朝的贡献远远大于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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