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身将腐朽,其爱不渝 | 上页 下页
四八


  怜惜地摸摸他的脸,这孩子的个性如他父亲一样,只要对他稍稍关心,他便会感激。

  自责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一把抱住童童,低声说道:“傻童童,妈妈哪里辛苦了?”

  “下这么大的雪,你还要来接我,”童童小声地说,“其实学校有接送的车,我很想自己坐车回家,可是爸爸说我年纪太小。妈妈,等我长大了一点了,就让我自己坐车回家好不好?”

  江紫末偷偷把眼泪抹掉,才松开他,“等你长大再说。”

  童童撇了撇小嘴,不满地说:“爸爸好过份,为了工作把我们丢下,让妈妈一个人照顾我。”

  “不可以这样说爸爸,”江紫末柔声说道,“爸爸要赚钱养家,妈妈没有工作,理所当然地是要照顾你。”

  “我可管不着那么多。谁养家谁闲着都没关系。我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应当由爸爸妈妈一起照顾的。”

  江紫末又是一怔。童童并不是真的在生父亲的气,从某方面来理解,他是在心疼她。

  这是不是代表,童童真正愿意跟她亲近了?愿意像对待爸爸一样地对待她了?

  “童童,妈妈是不是以前从没有接送过你?”她突然问。

  “不是啊,你不是一直都在接我送我?”

  “我是说更早以前,就是妈妈住院以前。”

  童童默默地摇了下头。

  那时的她怎么就那么笨啊?他会那样警告自己,其实是要引起她的重视,并不是真的不许她接送,她竟然就傻到从此不敢再接送童童。

  是不敢。刚想起他那句警告时,她的心脏恐惧地收缩了一下。

  她很清楚的知道,那是一种不敢面对的怯懦。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从不拘泥的她会怯懦以对,想来无他,一定是积欠得太多,多得她已经不能平等地看待他。

  唉,原来自己以前那么不争气啊。

  江紫末想着,那时她也一定是像现在这样,明知自己已陷入某种情绪之中,不能自救,而他,想必也帮不上什么忙。

  因为,他也不能让那个人活过来。

  她太了解自己对感情的依赖性,父亲离开她与母亲八年,她足足恨了他八年。半夜里会哭醒,因为梦见他回来了,仍是一家三口平凡而幸福地过活;醒来后,他仍在另一个家,关怀着另一个孩子。父亲曾经对她说:爸爸永远爱你,告诉我,怎样你才能觉得幸福?她冷漠地回答:除非你回家。

  他做不到。所以她的幸福永远缺了一半。

  自辉曾说她执念太深,一定要改,否则误人误己。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童童的头,嘴里低喃道:“要改,一定要改。”

  Chapter 36

  江紫末决心要改。首先是竭力思考童童还需要些什么,去年冬天的冬衣裤帽都旧了,不保暖,统统换新的。刚回到家,拎起鞋柜上的小皮靴翻过来,底已经磨平了,下雪天容易滑倒,她又返回商场,挑了两双雪地靴,今年的新款,很炫也很昂贵,童童那爱现的个性保管会喜欢。牛奶——童童每晚睡前要喝高钙牛奶——那小子听说补钙能长得高长得快,迷信一切补钙的营养品。他这个年纪,很崇拜大人的身高和力气,偷偷在衣柜上用墨笔刻线,动不动就跑过去比一比,没那条线高,又淡定地去补钙。

  江紫末哭笑不得,既不能揭穿他,又不能任他乱吃那些杂七杂八的营养品。只允许他睡前喝一杯高钙牛奶,自己受点苦,清晨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冒着风雪陪童童小跑一大段路,算是锻炼过了,才搭车送他去学校。

  重心都转移到童童身上,她的生活很充实,不见以往颓然的情绪。

  自辉每天都会在午餐的时间打电话来,东一句,西一句,有话说话,没话编出话来说,天南地北,往往是午休已结束半个小时,她才装成恍然一惊的语气:糟糕,你迟到了耶,怎么办怎么办?

  次次如此,自辉次次予以配合。

  大雪簌簌地连下了三天,久不见日光,仿佛那温暖已绝迹人间,举目所见的是遮天的灰雾、厚厚的白雪,与透明的冰挂。院子里仅有的一株梅树绽放,路过即闻到一阵清洌的香气。江紫末喜欢那树梅花,早晚经过要看上几次,花朵娇嫩黄艳,花蕊里兜着一团晶莹的雪,看得心痒难耐,想折几枝拿回家插瓶,都因为童童几次正义的谴责而作罢。

  夜晚被雪光映照,窗外仍亮如白昼。

  童童趴在窗前观望了好一会儿,终于爬下窗台,瞥了一眼看书看得入神的紫末说:“我要去给爸爸打电话。”

  江紫末丢开书,眼疾手快地拎住他的后领子,“不可以,爸爸要工作。他有空会给我们打电话的。”

  “可是积了好厚的雪呢,”童童撇了撇唇,睁大一双亮晶晶的、委屈的眼睛,“爸爸说过会陪我玩雪的。”

  江紫末根本不上当,“我怎么只听到你要爸爸给你买那个贵死人的拼装帆船的要求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个小势利鬼,难得你爸答应你一个要求,你会浪费在这种小要求上?”

  童童的眼睛越睁越大,突然眼圈一红,黑亮的眼瞳蒙上一层水雾,“可是我现在不想要帆船了,想要爸爸陪我玩雪啊。”

  江紫末看他那委屈样,心里一酸,不禁松开了手。童童趁机挣脱开,几步蹿到电话旁边,抓起听筒,拨出电话,再回过头来就已经变了脸,那副可怜样全不见了,只得意洋洋地冲江紫末做着鬼脸,“爸爸一次也没被我骗到,就妈妈最笨,总是上当。”

  江紫末原本气得要扑过去的,但一见到童童期待地盯着电话机,忽然一怔,明白到童童是真的想念父亲了,便不再阻止。

  童自辉在林艾馨的视线探过来以前,摁下静音,再把手机收进衣袋里。

  “谁的电话?”林艾馨问。

  “不知道,陌生电话。”他说。

  林艾馨清楚是谁打来的,并没有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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