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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但是,如果他说,童童已经是个健康快乐的孩子,这款产品能够使他更加健康,那么我也许会买。”江紫末从容地说,“很明显,这款产品的定价是面向家庭环境优越的孩子,他们的成长过程中一定不乏各式各样的高价补品,凭什么家长和孩子们就要选择这一款?”

  “你觉得该怎么做?”林之洋问。

  “避免‘对症下药”,将产品定位为孩子成长过程的‘伙伴’。”

  林之洋露出赞赏的神色,“没怎么变嘛?我还担心你出了这样的事没法工作了呢。”

  江紫末一怔。

  “我随口说说的,这样的东西不懂广告的人也明白,”她勉强一笑,看向一旁的童自辉,他望向窗外在沉思默想着什么。

  “你也还是可以来上班,我听说有些失忆的人是不会忘记自己所积累的知识和经验的。”林之洋说,“再说了,即使你一时做不来也没关系,可以先熟悉一段时间嘛。”

  紫末沉默了一下,才抬起眼眸,“我刚才真的是随便说说的,要我讲更多,我也讲不出来了。况且,广告这行冒不起风险,一个失败的案子就可能导致多年积累的声誉毁于一旦。”

  她的话音刚落,童自辉便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林之洋也不再勉强,“那么,你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我给你保留职位。哪天你记起来了,不要去竞争对手的公司就好。”

  江紫末微笑着点头,“没问题!”

  与童自辉一同下楼。车驶出地库,雨住天晴。淡金色的阳光洒在车窗前,马路旁边的广场上竖立着一个巨大的电子屏幕,里面正在播放一个饮料广告,主角与朋友相聚的欢乐气氛十分感染人。

  “这个广告是你策划的。”童自辉说。

  江紫末看了一眼,淡然地回道:“是吗?”

  “刚才你为什么要拒绝?”童自辉问,“你明明还可以工作的。”

  “你不是说我发财了吗?”江紫末将手枕在脑后,嬉嬉笑道,“假如我放弃工作,照顾童童,洗衣做饭,你会不会把你的存折给我?”

  “如果你能记得起银行户头,里面的钱随你取用。”

  江紫末哀怨地看着他。

  “你确定不要再工作?”

  “暂时不。”江紫末说,“童童长大之前,我要亲自陪伴他。”

  童自辉脸上略有动容,嘴角牵了牵,那个“谢”字最终没说出来。

  送江紫末回家后,童自辉去了公司。江紫末在家百无聊赖地翻看有关自己的东西,希望借此可以记起一些东西来。

  然而,无论她如何地苦思恶想,她所能记起的依然是2002年的夏天,对2009年的她而言,不过是一日之隔。即使她已经成家立业,她惦记着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却依然是那场面试。

  她记得那个刊有招聘信息的报纸是同学周琳琅给她的。

  “反正你还没有找到正式工作,不如去试试看吧,两百块一天,对于毕业生来说,这待遇很好了。”

  这话仿佛是周琳琅昨天跟她说的。江紫末冲动地走到电话机旁边,拨出一个号码,听筒里传出一个冰冷而呆板的声音:“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七年,足以使周琳琅那间临时租住的宿舍在这世上灰飞烟灭,一个电话号码过期又何足为奇?

  江紫末缓缓在电话旁边坐下来了,时不待她,朋友也不会一步不挪地待在原地。曾在同一个宿舍抵足谈心的周琳琅,天晓得她现在在哪里?

  她以手支额,想了许久,也曾说服自己放弃,然而这些天以来,那个‘未尽’的面试始终萦绕在她的大脑里,像是吸引着她再去应聘一次。

  既然记忆是从那里开始断掉的,江紫末决定从那里开始找起。

  中央大道260号 联系人:张先生。

  她默念了一遍地址,拿起手袋出门。

  Chapter 7

  马路边上,江紫末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后,她赔着笑脸对司机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件东西在家。”

  关上车门,出租车呼啸而去。她沿着小区的围墙往前走到公交站台,七年前的她是坐不起出租车的。

  还不到下班高峰期,车上稀稀落落几个人,江紫末依照习惯坐在最后一排。比起童自辉那辆舒适宽敞的德国车,公交车更令得她感到自由和快乐。

  暖暖的秋阳自车窗流泻进来,她慵懒地眯眼,看着滴落在她的指尖上阳光。路边的树枝在风中轻轻摆动,往她的脸庞投下柔和浅淡的光影。她带着年轻人才有的轻快明朗的心情看着窗外的事物,掩映在树荫里的一排小商铺,低矮的青砖房,灰色的瓦檐,沉淀出天长地久的古老情怀。

  那些世代经营的裁缝铺子、烧饼铺子、铁器铺子依旧低调而安静地做着买卖,街边的小摊贩守着旧式冰淇淋机、守着大油桶做成的烤地瓜炉卖力吆喝,棉花糖雪白的细丝在阳光下一圈圈缠绕,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在人群中来回穿行。

  来到这条著名的老街,如同时光倒回了几十年。

  公交车驶到老街尽头,江紫末闲散的目光蓦然捕捉到“和记炒面”的招牌,那经年不变的乌木牌子和黑漆大字撞入眸中的一刹那,她的眼前也闪过一连串的画面。

  夜已深,简陋的铺子,昏暗的灯光,低矮破败的桌椅,空落落的只有一桌人。

  她的头开始昏沉,耳边似真似幻地响起一些笑声和话语声——那么年轻爽朗的声音,乱糟糟地涌入耳内。

  “很晚了,紫末,如果你一夜不回家会挨揍吗?”

  “不怕,我皮厚,捱得住!”

  “那我们换白酒——”

  又有新的声音,暴躁而愤怒的——“我说过不吃饭——”

  “可这是面,和记炒面,没有人不爱吃的!”

  这是她在说话么?面对如此暴躁不讲道理的人,她为什么会如此平和地对待,而不是按照常理以暴制暴?

  瓷碗碎裂的声音成了混乱中的绝响。

  江紫末猛然抬头,公交车报站的广播为她驱赶了那些噪音。

  她呆坐在椅子上,车门即将关拢,她才一跳而起,慌慌张张地跑向车门,“对不起对不起,我要下车!”

  关到一半的车门再次敞开,她跳下车。入眼的是新商业区的高楼大厦,沿途见到的是豪华酒店门的喷泉溅起的水花,和名牌专卖店明亮的橱窗,早已没有了门牌号。

  她只得拦住一个路人询问。

  路人诧异,“现在哪还有多少号的说法,你要去哪栋大厦?还是哪个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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