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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也许是错觉吧,眼睛尚不能习惯那种突如其来的黑暗,似乎面前飘浮着无数白斑,什么都看不见。可是我又无法相信那是我的错觉,那只手,干枯得象冬天落尽叶子的树枝,直直伸着,五指弯曲,伸出了那条胡同。刚才如果不是被烟头烫了一下,那我就正好走到那胡同口,这双手一定搭到了我的肩上。

  "你是谁?"

  象是从噩梦中惊醒,我猛地喊了起来。可是我仍然如同沉没在噩梦中,发出的声音微细如蚊蚋,可是眼前仍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我却可以感觉得到,空气正在打着微小的旋,一个物体正在慢慢地向我移动。

  那是谁?或者说,那是什么?

  "是你?"

  让我吃惊的是,面前突然传来了一个这样的声音。这声音很陌生,干硬冰冷,但语调又有种熟识之感。我战战兢兢地道:"你是……"

  不知为什么,我害怕见到这个人,从心底里本能地害怕,就象小孩子怕蛇,怕蜈蚣一样。我不想看到他,但是听他的声音,似乎认识我的,可我又实在想不起那是谁的声音了。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那么勉强,象一块干硬的石头。象来时一样突然,脚步声又急促地响起,但这次是越来越轻,越来越远,当中夹着"叮"的一声,象是敲了一口很小的钟,声音如游丝,虽然微弱,却袅袅不绝。

  过了好一阵,声音终于听不到了。我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慢慢沿着墙壁向那胡同时探出头去。那个胡同一片昏暗,里面没有路灯,几乎象是个长长的管子,深不见底,黑暗也象有了重量,在向当中挤压。在这一片黑暗的尽头,我只来得及看见一个人影一闪,也不知闪到了哪个拐角里去了。

  这是谁?我深深吸了两口气。如果我追上去,说不定还能追上那个人。不知不觉地,我向胡同里踏进了一步,脚底却猛地传来一股阴寒,象根针一样扎入我的脚底。我吓得慌乱收回脚来,退回到外面的路灯下。路灯光一时也仿佛让我感到了温暖,只是我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我在自欺欺人而已。

  地上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那是我刚才踩中的。我又看了一眼那胡同,在灯光下看来,胡同里更加幽深黑暗。我不敢再看,弯下腰拣了起来,刚放到眼前,心头却猛地抽紧了。

  那是个班指。铜的,上面斑斑驳驳,是铜绿被磨掉后的痕迹。周围没有人,我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空气,在空气里带着股淡淡的腥臭味。那不是鱼腥,也不是腐烂的臭味,而是一种铁锈似的腥臭,这空气里也似乎留着他刚才的身影,冰冷的象是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我激凛凛地打了个寒战,深夜的寒气象疾病一样无孔不入,我再也无法忍受周围那似乎永远都不会散去的寒冷与恐惧,猛地向前冲去。冲出两步后,一走过胡同口,我才放慢了些脚步,回头看了看那个路口。象是某种昼伏夜出的猛兽的巢穴,这路口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暗,我不敢再去看,把那班指放进衣袋里,又向前跑了两步。

  前面是另一条横向的大街,和这条因为拉闸限电的路不同,那条街上仍然有着灯光,带着温暖的人气。我一踏上那条街,不禁弯下腰,两手按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条路上弥漫着一股汗臭,当然这种味道也只有在深夜里才闻得到。当吸进一口空气时,那些汗臭味象一把洗瓶子的毛刷一样堵在喉咙口不住地擦拭,以至于有些刺痛。但这些刺痛对于我来说也是种安慰,因为这告诉我周围都是些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我回头看向身后的这条路,隐隐约约的,那家店铺的灯还开着,但是象隔了一层毛玻璃一样看不清,整条街阴暗如鬼域。

  这时有一辆出租车过来,我上了车时,虽然车子四壁毫不留情地向我挤压过来,但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和那条空空荡荡的大街比起来却有种安全感了。

  "要去哪儿?"

  司机因为我上车后许久不说话,有些不耐烦了,可能也在怀疑我会不会是个劫匪。我报了住址,他拉下空车灯,车子开了出去。晚上车少,他开得很快,刚才这条街一下子被甩在了后面,我靠在了椅背上,这时眼角淌下了两行泪水。

  那当然不是感动的泪水,而是因为恐惧。

  那个人……他到底是谁?

  我拼命地想着,猛地,象是流星一闪,我叫了起来:"是他!"

  "嘎"一声,汽车一下停住了,我被震得一晃,差点摔出去,连忙扶住车,那司机狐疑地看着我道:"你看见什么人了么?"

  我笑了笑,自己也感到这笑容的勉强:"没事,我在想事情。"

  "没事就不要一惊一乍的好不好,"司机没好气地训斥我,"深更半夜的,你这一嗓子把人都要吓死。"

  "对不起,"虽然坐着不能点头哈腰,我还是拼命地向他赔礼道歉,"以后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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