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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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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谧精神了许多,丝毫没有倦意。她想让吕海涛陪着说话,什么话题都行,只要别把孤独留给她。这时她才觉出自己是个柔弱的女人。 吕海涛说:“别老想着病,转移一下,再聊聊剧本,这也是一剂药。” 安谧说:“是不是还想折磨我。” 吕海涛说:“虽然生一个孩子像小死一场。但回头看看她,就会有成就感、幸福感。” 安谧说:“还不知道能不能得到认可。要是被查出有高度残疾,就白费心血了。” 吕海涛沉默了片刻,目光中聚起一股寒气,几次欲言又止,却还是把话说出来了,“你是担心过不了萧雨浓这一关。”萧雨浓三个字,他说得很重,每一个字都是用牙齿咀嚼过。 安谧的担心不无道理。萧雨浓指示,剧本打印十份,分发给文联、文化局、电视台、宣传部和省里的几名作家。把关一定要严,质量一定要高,一定要出精品。“五个一”工程奖拿不到手就是失败。研讨会整整开了两天,与会者争先恐后发表宏论,把剧本挑剔得体无完肤。 最后的半天,萧雨浓亲自与会,并作了总结,剧本的基础是不错的,弘扬主旋律的基调基本把握住了。如果能把大家的意见集中起来,消化掉,这个剧是完全可以获得成功的。我个人的意见是,剧本中存在的一些芜杂的东西一定要消灭干净,不能迎合低级趣味,主人公的形象一定要高大、饱满、充实。 研讨会散了。安谧和吕海涛的心都凉透了。吕海涛把剧本撕成碎片,摔在安谧的办公桌上,说,安主席,恕不奉陪了。伺候官僚,还不如放羊去。 安谧想约萧雨浓面谈。萧雨浓在电话里说,剧本我没有仔细看过,也提不出什么新的意见了。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拿出一个让我满意的作品。最近我很忙,研讨会已经把我的日程都打乱了,现在,我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精疲力竭。我发现自己老了,很悲哀。真想一头扎在你的怀里,长眠不醒。短短的几句话,包容着麻辣烫,整个一个重庆火锅。终了,究竟是什么滋味,说不清,道不明,即便喊一声“爽”,也是言不由衷。 第二天,安谧对吕海涛说,咱们走吧。吕海涛什么也没说,跟着安谧上了汽车。两个人重新把自己囚在各自的窑洞里。新的一稿又诞生了。 激情被消磨殆尽,念新的剧本时,吕海涛的声音涩涩的,神情倦怠,像歌星在唱歌。念完最后一句,吕海涛把剧本丢在桌子上,嘟囔了一句:“真他妈的像是被姓萧的强奸了一样。” 窑里的空气便有些凝滞,两人的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顺畅。沉默,一种奇异的深邃在窑洞里延伸,是那种灵魂振翅飞去,身体也就虚无的深邃。一切作为就变得原始,变得顺理成章。吕海涛俯下身来,把海蜇一样湿漉漉的嘴唇贴在安谧的嘴唇上。安谧的身体酥软了,羽毛一样轻飘飘地浮起来,她看见一大片美丽的罂粟花,有成熟的果实流着白色的浆液,味道像露露一样,有杏仁的苦涩,更有令人迷醉的甜。 退潮之后,没有缠绵,迅速地穿好衣服后,两个人都没有动,神情都有些恍惚,仿佛从梦中惊醒,身心依然沉浸在梦的泡沫中。一滴泪从安谧的眼眶中悄然爬出,在脸颊上蜿蜒出一条伤感却美丽的痕。她抬手迅速地将泪痕抹去,说了声,该吃饭了。挺起胸走出门去,那一刻的心却佝偻着,连从阴云中筛漏下来的阳光都觉得刺眼。 新的一稿顺利地通过了。不经历风雨,怎见得彩虹。那彩虹在安谧的眼里却像一条斑斓的蛇,是伊甸园里的那条蛇。这条蛇出现在她的梦中,时而变幻成吕海涛,时而变幻成萧雨浓。她被蛇紧紧地缠着,像是在地狱中,还有烈火的烧灼。惊醒后,梦境依然清晰地留在脑海中。她相信,那就是她死后的情景。 剧组成立了,请了一个北京的导演和安谧合作。吕海涛作制片。忙乱了整整一个月,终于封镜了。一个月里,剧组中风风雨雨的,摩擦不断,剧组中发生的故事比苦心编造的剧情还要复杂,还要精彩。别人的故事多了,剧组里的核心人物安谧和吕海涛也就顾不得再添什么色彩,就像消防队员置身在火海中,哪有什么闲情逸致浪漫情调。 哭哭笑笑吵吵闹闹疙疙瘩瘩恩恩怨怨统统都化解在散伙酒里了,女主角抱住安谧叫了声“姐”,泪水就哗哗地夺眶而出。女人们都呜咽起来,男人们红了眼睛,哑着嗓子,大声吆喝着“喝酒”“唱歌”。整个一个生离死别的场景。 安谧陪着大伙儿喝了几杯酒,突然感到眩晕恶心,踉跄着出了饭厅,没走几步,就吐了。吐得轰轰烈烈,一塌糊涂。有人在给她轻轻捶背,不用看也知道是吕海涛。 安谧说:“你回去吧,我没事。”挣扎着站直了,恶心更加强烈,安谧强忍着,厉声说,“赶快回去!” 吕海涛走了。一个念头霹雳似的闪现在安谧的脑海中,“我怀孕了。”例假没有按时来,这是常事,但几杯低度酒决不至于折腾得她翻肠倒肚。绝望把她全身的血液凝固了,寒意从脚心一直窜到头发梢,思维纷杂无序,休想理出个头绪。安谧笑了,是那种欲哭无泪的笑,心灵一片片碎裂开来,永远休想拼出原来的模样,那痛苦就无法用眼泪冲刷掉,只有麻木的笑臻于完美地表达出心灵的痛楚。 晚宴散了之后,吕海涛敲安谧的门。 安谧说:“我已经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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