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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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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合理不合理,邱天就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面前。邱天说,上车吧。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水淼淼说,你是专程来接我的?邱天说,用不用我搀着你?说话的神情庄严肃穆,不显半点儿温情,却已把心里透着的热传递出来。水淼淼说,我已经行将就木了,需要你背着我。邱天真的蹲了下去,说,上吧。水淼淼说,你就不怕影响形象?邱天说,为百姓做实事,是警察的天职。说着,已把水淼淼背在背上。水淼淼体内蕴藏着原始冲动的血液,流速加快了,简直在奔突。她又一次感到眩晕,是那种从未有过的幸福的眩晕。短短的几十米,短短的几十秒,却有一种人生的新的体味。 开着车的邱天,还是一脸的庄重,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像是在护送一位首长。侧面看着他,脸上的绒毛标饰着稚嫩,那庄重便更显得滑稽可笑,有了情致,有了让人怜爱让人心动之处。水淼淼撑不住矜持,挑逗地问他,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我是纵火的嫌犯,还是和别的什么案子联在一起了?邱天说,我送队长的家属来看病,偏巧就遇上你。这西安真小,其实世界也不大。水淼淼说,你把队长的家属丢在医院不管,队长还不活吃了你。邱天说,送你一趟,也就是半个小时的时间,她等得起就等,等不起,那也只好对不起了。水淼淼说,这值吗?邱天说,只要是我愿意做的事,无所谓值不值。水淼淼说,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得了什么病?邱天说,你是女人。水淼淼说,我得的是艾滋病。邱天说,那一定是输血感染的。水淼淼说,你凭什么信任我?邱天说,凭直觉。 说话间,车已经停在水淼淼的家门口。水淼淼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难道也是凭直觉?邱天说,不,这要靠执著,还有缘分。水淼淼说,你觉得咱俩有缘?邱天说,不是觉得,而是现实。水淼淼痴痴地盯着他,把持不住骤然而至的冲动,探起身,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说,快去接你的队长家属吧。邱天牢牢地握着方向盘,一动不动,像是被水淼淼使了定神法似的。红晕在脸上一波波泛起,潮涨潮落的;胳膊上窜起沙粒般的鸡皮疙瘩,层层叠叠的。 情绪的激昂跌宕尽显无余。水淼淼心想,他还真是个少不更事的清纯少年,是一块未曾开垦的处女地,现实中还有这样的男孩儿,也真奇了。水淼淼开了车门,邱天才从迷怔中走出来,说了句,我再背你上去吧。话音已似电击过的颤栗,不那么响当当的了。水淼淼说,我还不至于弱不禁风,走你的吧。她上了楼,进了家,从窗户看去,车还在原地停着,似乎僵死了。 她挥挥手,看不见反应,电话铃却响了。是邱天打来的,那声音已经沉稳了,恢复了常态,说,你还好吧?水淼淼说,非常好。邱天说,书店的事已经有了眉目,八九不离十,是一个外号叫二傻的小伙子干的。这个二傻你认识不?水淼淼心里格登了一下。二傻人没有见过,却从胡宝山的嘴里听说过,是他那会儿在火车上卖小报时结识的伙伴儿,打架不要命,为朋友能两肋插刀。胡宝山曾经想拉他当自己的马仔,二傻不肯受约束,拒绝了,自称是浪迹天涯的绿林好汉。假如真是二傻干的,顺藤摸瓜,胡宝山肯定逃不脱。水淼淼巴不得把胡宝山送进监狱里,让他尝尝里面的滋味。 但现在出了人命,人命关天,弄不好,胡宝山是要掉脑袋的。胡宝山肯定没想到这样的后果,水淼淼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虽然她恨胡宝山,恨得咬牙切齿,但绝没到不共戴天的地步,胡宝山对她毕竟是有恩的。她水淼淼不是那种绝情绝义的人。这短暂的愣怔,已给了邱天一个准确无误的信息。邱天说,你认识他。水淼淼说,不,不认识。名字有点耳熟,但印象中没这个人。 邱天说,你休息吧,书店的事我承包了。水淼淼说,谢谢。有你这句话,我心里踏实。但也不必太上心了,坏事也许会变成好事。邱天说,为什么?水淼淼说,能结识你,不就是天大的好事。邱天说,你心里真的这么想?水淼淼说,怀疑一切,是不是你的职业习惯?邱天敏捷流畅的思路遇到了障碍,不得不脑筋急转弯儿,说,我是对自己缺乏信心,谢谢你的鼓励和鞭策。我走了。 华灯初上的时候,有人敲门。水淼淼想都没想,懒洋洋地喊,门没锁,进来吧。没想到,进来的人不是邱天,而是胡宝山。 胡宝山进门就喊:“怎么一整天既不开机,也不接电话。你快把我急疯了。” 水淼淼一腔春水顿时结上了冰碴儿,悻悻地说:“你来干什么?” 胡宝山说:“我是孩子的爹,不让见你,还不许见见孩子。”他腆着脸,凑到水淼淼身边,一只手不安分地落在水淼淼的肚子上。心肝儿宝贝地胡乱叫着,噘着嘴,凑到水淼淼的脸上。 水淼淼感到一阵恶心,“哇”地一声,险些吐了出来。这种生理上的反感,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两年,她和胡宝山之间没有精神上的沟通,也没有情感上的依恋;没有鲜明的爱憎,也没有缠绵的眷恋;没有期待,也没有回顾。床笫间的欢愉犹如烟云随风而散,留不下半点知性的质地。但毕竟不是一尘不染,星星点点的总是要留下一些印记。对这些印记,她并不刻意遮掩,即便裸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坦然。一段时间里,身心的疲惫曾催生出骨子里的颓废,慵懒得想在胡宝山为她筑起的窝里做一个安分的女人。现在是怎么了,一把火将麻痹的生理也唤醒了?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像听到鼓点儿一般,水淼淼振作起来,跳下床,赤裸着脚,跑过去,开了门。面前站着的果然是他,腰板笔直,着装笔挺,精精神神的,亭亭玉立。眩晕的感觉又一次袭来,水淼淼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扑在邱天的怀里。重新找到平衡之后,却感到些微的失落和空虚。同时也感到后背的灼热,胡宝山的目光在盯着她,将她从云端上拽了下来。 水淼淼说:“请进。”像是如约而至的朋友,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 邱天手里拎着崭新的保温饭盒,拘谨地说:“方便吗?”他已经看见了胡宝山的存在。 水淼淼说:“像进你自己的家一样。” 邱天说:“我是来给你送饭的,是我妈做的鸡丝面。” 水淼淼问:“跟你妈怎么介绍我的?” 邱天说:“当然说是朋友。” 水淼淼问:“你妈有什么反应?” 邱天说:“当然高兴。还想和我一块来看望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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