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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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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水淼淼从火车上下来,干燥的热浪一股股扑来,她的额上立刻缀满细密的汗珠,心情也随之燥热起来。这些年,不知是地球的哪根神经出了毛病,把十三朝古都西安的风水也折腾得枯竭殆尽,风不再凉爽,水不再丰沛。北面的沙尘暴兜个大圈子也要不时地光顾一下,南面的燥热悄然迁徙不知何年何月竟然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四大火炉变成六大,西安硬是挤到里面充了个数。闹水荒的时候,自来水的龙头咽了气儿,家家户户拎着红红绿绿的塑料桶顶着烈日排着长队候在水车的周围,筑起一道在全国难得一见的新景观,把六十年代的情景又活脱脱地再现了一遍。 水淼淼回西安没有告诉胡金山,自己打车直奔书店。 转过十字路口,前面不远就能看到书店。水淼淼有些迫不及待,有些赴情人约会前的忐忑,有些焦灼,说不清是为什么,大约是警车的尖啸唤起的不安。又有几辆救火车从对面驶过,满街的气氛更是火爆扬场的,由不得心上像箍了个箍儿。 水淼淼的担心被残酷的现实印证了,火灾的发生地就在她的书店,鹤立的读友书店已变得狼藉不堪。 不等水淼淼缓过神来,两位警官请她上了警车,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一个作笔录,一个开始讯问。她从警官的讯问中得知,火灾发生在凌晨,两年多的心血付之一炬,连一本残破的书都没留下。警官告诉她,据现场勘察的情况,初步推断,不像是故意纵火,防盗门没有破坏的痕迹。警官补充说,当然也不能排除纵火的可能,如果真是纵火,那么,这个案子就比较复杂了。 警官问她在西安有什么仇人,或者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水淼淼想了想,摇头否定了。西安没有她的仇人。女人们充其量只是嫉妒她,还没有哪一个苦大仇深地非要冒大不韪置她于死地的;男人们见了她骨头都酥了,哪里还能播下仇恨的种子。生意场上虽说都是对手,但她玩儿得游刃有余,即便心上挽疙瘩,也是那种自生自灭的,决不会癌变成毒瘤。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和胡宝山脱不掉干系的,胡宝山毕竟是个农民,胎里带出来的东西根深蒂固,偏激起来天王老子也不认得。 这一次,她伤得他很重,他恨得她心上都长牙了,居然还不动声色,这股子邪火不发出来,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书店虽然和他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毕竟不是他的心头肉,而对她水淼淼却等于是生命的全部。胡宝山把他的小聪明小智慧都派上用场,好像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谁知在水淼淼的眼里却破绽百出。水淼淼被大火烧得空落落的心,渐渐充实起来。她笑胡宝山蠢,蠢得一塌糊涂,居然和她玩儿这种把戏;也笑胡宝山的一片痴情,如此豪举,只是想让她乖乖地匍匐在他的脚下,钟情于他。也算是感天动地啦。警官问水淼淼笑什么。她愣了一下,说,我笑了吗,其实我哭都哭不成调了。警官说,笑比哭好。 作笔录的女警官被叫走了。水淼淼问男警官还有什么问题。警官说,看你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这书店不是你的。水淼淼说,莫非你想看看我痛不欲生的样子。警官说,我很欣赏你的豁达。哭天抹泪的女人我见多了,心也就在泪水中泡得硬了,见了眼泪,不但唤不起同情,相反,还厌烦。水淼淼说,你不像个警察。警官笑了,你以为警察应该是什么样的。水淼淼说,铁石心肠,一脸的苦大仇深,唾沫星子落地都能砸个坑。警官说,你概括得不错。但石头也能在高温下熔化。水淼淼说,我的温度是不是很高。警官的脸上挂了彩,看着车窗外说,有需要我帮忙的,说话。我姓邱。水淼淼说,谢谢。邱警官说,你可以走了。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水淼淼把手机关掉,丢下那个烂摊子,远离乱麻七糟的琐碎,忘却爱憎,丢弃眷恋,让心境一尘不染,轻轻松松给自己放了两天假。白天和夜晚的界线从她的意识中淡漠了,死去活来地睡,昏天黑地地睡,在梦中经历生死挣扎,醒来却是一个近乎真空的世界,淡漠期待,冻结回顾,好在还有一个好胃口,惦念着西安丰富多彩的美食。 老人们说,十三朝的皇帝都在西安扎了老根儿,各地的父母官眼里只有皇帝老儿,那顾得上百姓的死活,恨不得把天下的美味珍馐统统孝敬给皇上,成百上千年的历史,贡来贡去,西安就贡成一张大餐桌,什么四大菜系、八大菜系的,百川争流归大海,西安就是包容百川的大海。吃在广东,吃在杭州,吃在济南,都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有在西安才能真正吃出个名堂来。水淼淼眷恋西安的,大概也只有一个吃了。这个念想给了水淼淼一个好心情,一甩长发,身心陡然轻松得如同飘在雪莲花似的白云上。 水淼淼在皇苑饭店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点了几样菜名好听却从未品尝过的菜,专心致志地吃,像一个真正的美食家,或蜻蜓点水,或轻咂细品,吃得雅致、沉静,吃得津津有味。菜做得精美,道道都是风景,都是淋漓的写意山水,隐含着深邃的意境,张扬着无尽的风韵。水淼淼蓦地悟出“品”字的奥妙,凡美食需经眼、鼻、嘴三口:眼观其色,色泽艳丽则悦目赏心;鼻嗅其味,味美则大开胃口,垂涎三尺;嘴咀嚼其滋味,完成口腹之满足。三者缺一不可,所以才构成一个“品”字。水淼淼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是卸去精神桎梏身心轻松的笑,不知为什么,她的眼里竟闪烁着泪花。这笑就有了梨花带露的妩媚,惹得周围投来觊觎的烁烁目光,愈加将她的快乐照得通体透明。 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走到她身边,彬彬有礼地问候了一句:“水小姐,你好。” 素日里,水淼淼对小姐的称谓很是反感,此刻却感到几分亲切,尽管面孔是陌生的,她依然赐于他嫣然一笑:“你好。” 先生说:“你不认识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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