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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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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许久,寒冰说:“我回一趟临原。” 艾婷婷说:“这年头,借钱比借星星月亮还难。” 寒冰说:“家里兴许能有几万块钱。” 艾婷婷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嘴。 寒冰走时坚持不让艾婷婷送。听着小巷里渐渐消失的脚步声,艾婷婷的心蓦地惶惶然,仿佛不安于在原来的位置上跳动,悠悠荡荡地要随那脚步声而去。无疑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艾婷婷吃了两粒安定,想把自己安顿在黑沉沉的睡眠中,一觉醒来,也许会是一个艳阳天。 电话铃响了,响得非常执著。电话是印刷厂的财务科长打来的,他告诉艾婷婷,他们已经把寒冰接到印刷厂,准备给他办个学习班,让他静下心来,好好学学改革开放以来党的一系列方针、政策,学一学邓小平理论,武装一下头脑。艾婷婷说,请你们周厂长讲话。财务科长说,对不起,周厂长出差了。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说。艾婷婷说,你马上把寒主编放了,不然,我立刻报警,告你们绑架。科长说,这是我们和寒主编协商好的。不信,你可以听一听寒主编的声音。 科长大概是用录音机放了一段寒冰的录音,声音有些模糊,但也能辨出的确是寒冰的声音。寒冰说,他很好,印刷厂的朋友们对他很关照,不要为他担忧。他给家里打了电话,李啸鸣已经答应汇两万块钱。其余的他会想办法的。科长说,小艾,你听清了吧。我们不会为难寒主编的,但是,印刷费不能再拖下去了。艾婷婷心里恍惚,脑子也转不动了,就像咬合的齿轮间插进一根铁棍,无奈的挣扎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那边把电话压了,话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响,尖利地刺痛了她的耳膜,她却木然,久久没有把话筒放下。 眼泪悄然从眼眶里爬出,轻缓地在脸颊上挂起了哀痛,那哀痛也是无力的,像微风拂动柳条,搅不起喧嚣。她重新躺下,盯着天花板,像是读一部无字天书,既痴迷,又茫然。天亮了,艾婷婷振作起来,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直奔印刷厂。看到印刷厂的大门,她犹豫了,亮花花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榆木疙瘩般的脑子似乎开启了一道缝,有了鲜活的思索。走进这扇大门,她要干什么,她能干什么,结果是什么。她有了几分清醒,眼泪和撒泼都救不了寒冰,能起作用的只有实实在在的钱。阳光把她全身的毛孔挑开了,汗珠一滴滴渗了出来,附着在她的皮肤上,粘粘的,像树脂一样。 她转身离开了,在河畔的树荫下坐了下来,听知了的鸣叫。知了的聒噪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的烦躁滤去,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莫名其妙地开口骂了一句:“他妈的。”这是豁出去的宣言,有点大义凛然的味道。目标是明确的,就是钱,俗也罢,雅也罢,金钱就是商品社会的主宰和灵魂,容不得半点怀疑。然而路在何方,她却茫然无知。她拿出新买的手机,把储存的电话号码一个个调出来,细细梳理着,一遍又一遍,她总想避开的号码,却总是最醒目地刺入她的眼睛。她又骂了一句“他妈的”。这句突兀窜进她脑海中的国骂,居然像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剑,把她淑女的矜持剁成粉齑。她义无返顾地拨通了这个号码。 “学养兄,我是艾婷婷。有道坎儿,我迈不过去了,能不能帮我一把?” 刘学养爽快得很,开口便说:“没问题,只要你看得起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艾婷婷说:“别卖嘴皮子,掏你的心肝肺,看你呲牙咧嘴不。” 刘学养说:“不就是钱吗。钱是什么,钱是花花绿绿的纸。它能当心肝肺?你也太小瞧我了。” 艾婷婷说:“那我的眼珠子就是玻璃球了。我倒宁愿它是玻璃球。” 刘学养说:“别价,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让星星月亮都黯淡无光,怎么能忍心让它变成玻璃球。开个价,我收购了。” 艾婷婷说:“十万。” 刘学养说:“好,成交!” 艾婷婷把长发甩到脑后,心情陡然轻松起来,是那种忘却自己的轻松,豁出去的轻松,大义凛然的轻松。 艾婷婷赶到和平门饭店时,刘学养还没有到。约会提前,这对艾婷婷来说是史无前例的。她实实在在地体会了一次焦灼煎熬的滋味。每一分钟的失望之后,她都要把刘学养的名字咀嚼成粉末,从鼻孔里喷出去,她已经认定,刘学养在捉弄她,但依然像脚下生根似的,驻足在人流穿熙的饭店门口。就在她把刘学养诅咒了一千遍之后,人流中浮出了他的身影,惶惶惚惚地向她飘来。那一刻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步入大厅,如水的钢琴曲一波波飘来,将艾婷婷残存在心头的愤懑渐渐滤去,她的脚步随着钢琴曲轻盈起来,不是在走,而是在舞,心也在舞,全身心地投入,全然听不到刘学养在絮叨什么。 自助西餐厅的食客不多,西装革履的服务员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动着,脸上的微笑也像格式化了的,多看一眼就会起腻。食品的种类不多,但很干净,颜色也鲜亮,看着就撩人胃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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