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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两人都没有睡意,水淼淼也不再说话。许久,艾婷婷发现水淼淼哭了。先是默默地流泪,而后惊天动地地嚎啕大哭。艾婷婷伸手揽过她的脑袋,把她搂在胸前。

  有人敲门。传来服务员的声音:“请问小姐,没什么事吧?”

  水淼淼大声喊:“滚!别来骚扰姑奶奶。”

  服务员说:“请你们安静点,不要影响其他旅客的休息。”

  水淼淼喊道:“谁怕受影响,谁滚蛋,这个宾馆我包了。”

  艾婷婷开门对服务员说:“对不起,她身体有些不舒服,一会儿就会好。”

  服务员说:“要是神经病,就赶快送神经病院。”说完,悻悻地走了。

  水淼淼反而笑了,说:“这小子还真说对了。我奶奶就是神经病,我这是遗传。”

  艾婷婷拍拍她的脸蛋,说:“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水淼淼说:“你以为我是男人?不过我可不是哭自己,我是哭天下的女人。从古至今,怎么就没一个值得爱的男人?绝代佳人杜十娘爱上负心的李甲,饮恨投河;心比天高的李香君爱上没有骨头的侯朝宗,出家为尼;四大美人投梁的、出塞的、被当作工具的,都没个好下场。哪个女人不渴望爱情,女人就是为爱情来到这个世界的。但哪个女人真正得到爱情了,祝英台化作蝴蝶才能和爱人比翼双飞。能厮守一辈子的夫妻就拥有爱情了?男人形容女人是鲜花,有谁见过长开不败的花,是花就要枯萎的。枯萎的花还想奢望爱?

  几十年如一日地面对一张熟透的老脸,还能感觉出每天都是一轮新的太阳?那是一种习惯,一种麻木,是自欺欺人。女人永远休想从男人那里得到爱情。男人只对女人的肉体感兴趣,为了满足卑劣的欲望,像孔雀开屏一样,用金钱、用花言巧语装饰自己,但那丑陋的屁股眼儿却遮掩不掉。男人是世界上最冷酷、最无情的动物了,人骂人最狠的话是,畜生。其实我看,人连畜生都比不上。母大雁死了,公大雁会一直守候着它。交配后的螳螂,为了保证母螳螂的营养,公的会心甘情愿地让母的吃了。你说,人比动物强在哪儿。”

  艾婷婷不知说什么才好。水淼淼的感慨透着狭隘、极端,甚至显得荒谬,但她的思想是属于自己的,像电弧光一样令人炫目。相比而言,她的思想是培植出来的,即使偶尔有火花闪现,熄灭后的灰烬会更显得苍白陈腐。内省自己,性格中的沉静内敛似乎源自无奈的宿命,她不会号啕大哭,也不会开怀大笑,一切都循规蹈矩。向往蔚蓝的天空,却并不奢求生出一双翅膀,赞美深邃的海洋,却畏惧惊涛骇浪,心在理想中畅游,身却在尘埃中浮沉。劝慰水淼淼像自己一样去对待生活吗,那才是真真的可笑。水淼淼为女人而哭,那眼泪中兴许就含着为她的哀痛。

  艾婷婷问:“你还打算回西安吗?”

  水淼淼说:“为什么不回。一个小小的胡宝山就想征服我,没那么容易。我可不是一匹温顺的马。我是武则天,我的手里备着草料、鞭子和刀子。男人是我胯下的马:听话,我喂你草料;尥蹶子,我赏你鞭子;跳槽,那就用刀子来伺候你。”

  艾婷婷说:“哪个男人敢娶你?”

  水淼淼哈哈大笑,说:“仓吉就是个大混蛋,他造的是些什么狗屁字。‘娶’,把女字放在取的下面就叫娶?这颠倒的历史应该颠倒过来,我要娶男人,在取字的下面加个男字。”

  第十七章

  钱,打了水漂。这种事让寒冰和艾婷婷摊上了。

  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在长江肆虐,长江沿线成了水乡泽国,数以十万记的良田被洪水无情吞噬,数以百万记的灾民流离失所,长江的每一个浪头都冲击着有良知的中国人的心。数百万军民昼夜奋战在千里长堤上,用生命谱写着壮丽的抗洪篇章。惊心动魄的场景天天在电视上播放,英雄们创建的伟业与日月争辉。但更让寒冰和艾婷婷忧心忡忡的是半个月前发出去的两期刊物,肯定要蒙受重大损失,忧国忧民之心被个人的惨痛创伤茧子一样包裹起来。在国家蒙受六百多亿的损失中,他们丢掉的几万块钱真是微不足道,但对他们来讲,这微不足道的数万块钱却像压在心上的磨盘一样沉重。

  寒冰安慰艾婷婷说:“这点儿损失算不了什么,最起码也能保本儿。比起失去家园的灾民,我们还活在天堂上。”

  艾婷婷说:“假如这些损失能给灾民补偿些什么,也就心安理得了。可实际上,顶如制造了一堆垃圾。”

  寒冰说:“也别那么悲观,兴许会当作救灾物资送到灾民手中,顶一份儿精神食粮。”

  艾婷婷说:“水淼淼走后,我一直在想,我们不能就在这一棵树上吊死,除了刊物,畅销书、挂历、儿童读物、教育辅助读物,是不是都可以尝试尝试。”

  寒冰说:“有道理。只要不违法,哪条路都可以趟一趟。”

  艾婷婷说:“是不是请教一下刘学养?”

  寒冰沉默不语了。

  艾婷婷说:“你对他有成见?”

  寒冰说:“我说了不许你抓小辫儿。”

  艾婷婷说:“童言无忌。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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