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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艾婷婷的话让寒冰感到意外,也让他心存暖融融的感激,感激命运的安排使他与艾婷婷相遇相知。他想说,你太善良了。喉头滚动了一下,又将这平淡无味的话咽了下去。

  艾婷婷说:“哎,你怎么不说话,让我一个人独白。说几句我爱听的,也别让我太失望了。”

  寒冰笑了,那些充溢在心头的话,他说不出口,他笑自己怎么会是个诗人,面对着大海,他也不会发出那澎湃着激情的“啊!”的一声。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凡夫俗子。

  艾婷婷说:“为什么不做声,是不是有警察在监控?”

  寒冰急忙辩解道:“没有,没有。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嘴笨,没膏过油。其实我心里有啥,你最清楚。我念几句徐志摩的诗吧:‘我拉着你的手,/爱,你跟着我走;/听凭荆棘把我们的脚心刺透,/听凭冰雹劈破我们的头,/你跟着我走,/我拉着你的手,/逃出了牢笼,恢复我们的自由。’”

  艾婷婷说:“《这是一个懦弱的世界》,我喜欢这首诗。但我更喜欢听你自己的心声。”

  寒冰笑了。在医院安静的时候,他的思念也曾跳跃出诗的音符,但汇不成一支歌,就懒得将它们记录下来,此刻它们被激活了,轻快地从舌尖上弹了出来:“悠长的离愁/袅袅婷婷地聚拢/扯起一道玫瑰编织的风景/缀在月亮上/俯瞰着你的梦/我嗅到飘溢着思念的芬芳/冬雪一场接着一场/覆盖温馨的日子/一声春雷唤醒巍峨的山/和大海澎湃的缠绵。”

  电话线的两头都沉寂下来。寒冰听到艾婷婷抽泣的声音。他心里明白,这首诗并不怎么样,最多称得上是一节甘蔗,能咀嚼出一股甜甜的水,而后便索然无味了。但艾婷婷从中能触摸到他的心,这是相濡以沫的爱培植起的精灵。

  王平冉一见到寒冰就神神秘秘地说:“俗话说得好,蔫儿猫逮大耗子。真是一点儿不假。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小蜜。”

  寒冰说:“平冉,我实在想不起什么地方得罪过你,能不能提个醒,我也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王平冉急扯白脸地说:“你可不能污人清白。李啸鸣在电话里盘问过我,我可是只字未吐。天地良心,别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知道什么,我也是铮铮铁骨。‘严刑拷打算得了什么,死亡也无法让我开口。’这就是我的自白。你要是信不过我,天底下就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了。”

  愈是信誓旦旦,愈是显露出内心的虚弱。但寒冰懒得追究,只想让王平冉在心理上打个趔趄,不再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寒冰说:“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吧。”

  王平冉显出卑微的笑,话也失去往日的铿锵,柔若无骨地说:“小事一桩,小事一桩。那天,你不是已经答应过我吗。我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

  寒冰笑笑,从兜里掏出一个存折,放在王平冉的面前,说:“这是应该交给编辑部的两万块钱。”其余的,他用不着再解释了。

  王平冉把存折装好,已是一脸的淡然,轻轻松松转了话题,“昨晚是不是跪了一夜的搓板?在纪检书记的眼皮下你敢胡作非为,真是应了那句话,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寒冰说:“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主席,做宰相,可要有能撑船之心。”

  王平冉哈哈大笑,“我是小人,你是君子。但你知不知道,小人坦荡荡,君子常戚戚。这才是时代对小人与君子的最新诠释。”

  寒冰瞠目结舌。仔细想想,现实中的小人往往如鱼得水,而所谓君子却如同大熊猫苟延在日益脆弱的生态环境中一样,怎能不常存哀戚之痛。他自己不也正在做些蝇营狗苟之事吗。寒冰笑笑,也就释然了。他由衷地说:“佩服,佩服。你是真正的栋梁之材。”

  王平冉得意地说:“论做诗,我比不过你,论做人,你还真显得嫩了一点。比如偷情,首先要确保家里的红旗不倒,才能让外面的彩旗飘飘。红旗是江山,彩旗是点缀。生活没有彩色的点缀,平淡无味。然而,红旗一旦倒了,你的生活就将飘浮在云里雾里,什么都看不清了。”王平冉的心情显然不错,温暖的存折贴在他的心口上,催生出的生活箴言怎能不像春草一样生机盎然。

  寒冰没有心情和他探讨这些深奥的生活哲理,他惦念着艾婷婷,发烧的耳朵似乎感受到艾婷婷在期待中的诅咒,他说:“改天再聆听教诲吧,恕不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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