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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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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建国说:“不好也不坏,凑合着活吧。”但他平和的语态透着平和的心态,依然强健的胸肌和臂肌蕴藏着自信。“你怎么样,成家了吗?”他平淡地问。艾婷婷想说,成了。但说出口的却是“没有。”许建国蓦地转过头来,惊讶中夹杂着惊喜,“真的?”眼里迸出的几星光亮又倏地熄灭了。艾婷婷随口说:“有女朋友了吧。”许建国像是鼻腔被堵死似的,憋足劲喷了两下,囔声囔气地说:“有过两个,都吹了。”艾婷婷说:“还那么贪酒吗?”许建国苦笑一声说:“在你的眼里我永远是个酒鬼。”艾婷婷笑了,带着歉意,说:“不,我想你应该忌酒了。尤其在开车的时候。”话里带出些许的温情,将许建国铁青的脸色调出一抹暖暖的色调,他问她是不是急着要赶火车,不急的话,他想请她吃稍卖。艾婷婷没有拒绝。 稍卖是这座城市的名小吃,皮儿薄馅儿大,比饺子鲜美爽口,比包子玲珑剔透,传说乾隆爷对此情有独钟。艾婷婷喜欢吃稍卖,她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对油腻的东西视为洪水猛兽,她不担心发胖,她的魔鬼身材是天造地设的,无需刻意打磨,也无需牺牲自己的嗜好。当然,艾婷婷的默认决不单单为了口腹之欲,她对眼前这个曾经爱过的男人,毕竟还存着一些难以割舍的东西,像破败的蛛网丝丝缕缕的,依然还牵挂着些久远的残物。 在“一清斋”落座后,许建国清了清嗓子,说:“我现在和两个大学生合租了一套房子,受他们的感染,我也喜欢看点书了。哦,就是你留下的那些书。”艾婷婷问:“为什么要搬出来住?”她疑心那间小平房里留下她太多的印记了,他感到压抑。许建国说:“咱们那块儿要拆了,要建一个小区,一年后就可以回迁。咱们可以分一套八十平米的房子。”他把咱们两个字说得特别重,而且还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有所希冀和探究。艾婷婷的心拂过一股暖意,眼里有了潮润感,像大姐安抚弟弟一样,说:“找个过日子的媳妇儿,好好过日子。日子还长着呢。”许建国的头垂了下去,大口吞咽着黑红色浓酽的砖茶,像是要在肠胃里清理出一片广阔的天地。艾婷婷想起过去的承诺,脱口说道:“我还欠你的钱,下次回来,会给你的。”许建国像被打了一棒,懵懵懂懂地问:“欠什么钱?”继而清醒过来,苦苦一笑说,“我好歹还是个男人。”两人便再也难找到什么话题了。好在热腾腾的稍卖把嘴堵上了,只是品不出从前的味道,像缺了佐料似的。 从“一清斋”出来,再往前,一路绿灯,车稳稳地停在车站广场。艾婷婷掏出一百块钱递过去。许建国说:“你是在臊我。”下车转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恭敬地请艾婷婷下了车。艾婷婷说了声,再见。走出几步,许建国喊:“等等,记下我的传呼号,用车只管叫。” 艾婷婷到了临原,按事先想好的,往文联打了电话,问清寒冰是在市医院五病房陪床,就径直去了。在护士办的病人卡片上,她没有找到姓韩的,问护士,护士也说没有。她便楼上楼下挨着病房找,竟然没有一个姓韩的老人。艾婷婷也不气馁,返回五病房,挨着房间找,终于看到她熟悉的身影。 寒冰看到站在他面前的艾婷婷,惊讶地张大嘴,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直到艾婷婷说:“你瘦了。”他才惊慌失措地问:“你怎么来了?”艾婷婷说:“我想你。”寒冰看了看熟睡中的岳父,把艾婷婷拉到走廊里,脑门儿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艾婷婷问他,你家的兄弟姐妹好几个,怎么就你一个人守着。寒冰也不答腔,让艾婷婷先去市宾馆住下,待会儿,他去找她。艾婷婷还想说点什么,寒冰的目光已被走廊那边清脆的脚步声吸引了过去。艾婷婷也转身看去,她一眼就认出,那人是寒冰的妻子李啸鸣,她和她心目中勾勒出的形象如出一辙。 寒冰介绍说,这是我的学生,来看看我。李啸鸣伸出手和艾婷婷握了握,说,谢谢你。转脸对寒冰说,你们一块走吧,晚上我一个人就行了。 直到街上,寒冰一直保持着沉默。艾婷婷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灰沉沉的阴郁缠绕在心头,她说,送我上车站吧。寒冰说,先吃饭。两人坐在饭馆里。艾婷婷说,她对你父亲挺孝敬的,真不容易。寒冰说,那是她父亲。寒冰低着头把话说完,神经绷得像抻到极限的皮筋一样,随时准备着高高弹起,抑或是彻底断裂。被欺骗的感觉针一样刺痛了艾婷婷,她想问他,为什么在电话里不说真话。话到嘴边,觉得无聊,撒娇、撒泼都不是她的长项,况且,岳父也是“爸”。她笑了,拿起筷子轻轻敲击着面前的小碟子,说,那就是你对她的父亲挺孝敬。寒冰说,她父亲是个好人。 艾婷婷的刺痛感消退了,他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况且他并没有花言巧语地为自己狡辩,他基本是可以信赖的。同时,她也很为自己骄傲,她满大度的,谁说女人都是小肚鸡肠,她就是个例外。她说,看来一时半会儿你离不开了。寒冰说,最近病情有所稳定,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可以回家养着。艾婷婷说,她一定很感激你。寒冰立刻感到浑身不自在,像是被艾婷婷窥见那晚上所发生的荒诞的一幕。艾婷婷见他不语,瞬间便有酸酸的细流窜上舌尖,由不住说,患难见真情吗。寒冰也不辩解,憨憨地一笑,笑得勉强,笑得显出几分傻样儿。艾婷婷喜欢他这副样子,心痒难耐地想亲他一口。饭菜端上来了,她挑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说,味道还不错。寒冰忙不迭地把盘子里的肉挑进艾婷婷的碟子里。艾婷婷笑了,想堵我的嘴,是不是。寒冰也笑了,说,大人不见小人怪,多多包涵。他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扣击了几下,把清朝奴才们陪着皇帝微服私访时的礼仪都用上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寒冰安排艾婷婷住下之后,犹豫了一下,转身又回到医院。李啸鸣正在看报纸,听到动静,依旧用报纸遮着脸,懒懒地问,怎么又回来了。寒冰说,在医院你睡不好,你回去吧。李啸鸣沉默了一会儿,隔着报纸不经意地说,那姑娘挺漂亮的。寒冰没有吱声,和他预料的一样,对艾婷婷的到来,李啸鸣非常敏感。虽然隔着报纸,那报纸却像玻璃一样透明,李啸鸣能看得到寒冰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他眉梢挑起的惊愕都捕捉得到。她又问了一句,好象她不是本地人。寒冰似是而非地“噢”了一声。他的牙关咬紧了,真想伸手把那张报纸一把扯开,能直面那张丑陋的脸,他才能与她平等对话。李啸鸣依旧操着那副不阴不阳的语调说,王平冉来电话找过你,让你明天一早务必去见他,他在办公室等着你。 寒冰心里豁然开朗,李啸鸣一定是从王平冉的嘴里套出有关艾婷婷的信息。她这个纪检干部把她所熟悉的那一套统统派上用场了。寒冰心想,只要你继续问下去,我就坦坦荡荡地给你说个明明白白。李啸鸣却不再言语了,捧着那张报纸一动不动,像是电影镜头中的定格一样。寒冰被晾在原地,走也不能,在也不是,说话找不到话题,闷着又憋屈得难受,牙咬得咯咯作响,愤怒却只能烧灼自己的心。老爷子恰倒好处地哼哼了几声,才将这难堪的沉寂打破了。两人一起凑过去,问老爷子要干什么。老爷子说,我挺好。晚上用不着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李啸鸣这才发出大赦令,头也不抬地对寒冰说,你回吧,明天也不用来了。我弟弟已经赶回来了,明天他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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