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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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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紧攥着姆妈的手,却还是冷,身边来去的人越是多,她越是孤单。 黎明时醒来,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低低唤了一句却没有人回应,空荡荡的冷空气充斥着房间,她发呆了好半晌,才转头慢慢擦去泪水。 恰好看到床头的报纸,她踌躇半晌,伸手拿过。 仔细一一看完,十指越发颤抖,终于散落在地,她失魂落魄的拾起,就那样默默地看,突地,将头埋入其中,只有双肩微颤。 她其实和他很像,得不到的,终要毁灭才肯甘心。 那样的不知回首。 只因他坏,她就只能比他更坏。 第三十八章 姆妈走了进来,看到这情形不明所以,只是倒了白水和退烧药。看着繁锦吃下才转身出门端粥。 繁锦倚在床上,看到回来的姆妈正端着粥站在门口向里张望,似乎很是犹豫,最后走进来,才神色闪烁递上另一份报纸。 “这是雷爷刚送来的,说是务必给你看。” 繁锦左眼突的乱跳,翻开报纸,便见首页大幅标题写着:“邱府准女婿牢狱之灾”。 她咬牙,心知他终究是做了。 朝姆妈问道:“雷爷呢?” 姆妈怔住。“在楼下。” “去请他上来。” 不一会,姆妈便把孙天雷请了进来。哪知任凭繁锦如何询问戚爷的去向,他都不肯说。 她知道孙天雷是个倔脾气,可没想过会比驴还倔。 最后没办法了,便强撑着病中的身子四处去寻。但他是有意躲她,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苦苦找了三天未果,反而一直发着低烧,于是她学乖了,便守者西屋的阁楼,张望着他的车影。 初春的雨还是冰冷的,带着春寒料峭的萧瑟,她一个人穿着深紫色长身殷红绣花旗袍,徘徊在窗前,仿佛天地间唯一的游魂。窗子是半开的,雨绳缠绵,接连不断地扫进屋子,打湿了靠窗的长沙发,而她坐在上面似乎毫无所觉。 第二日一早,繁锦便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一番检查,病人因为发烧严重已经转成肺炎。 孙天雷只觉太阳穴正“突突”地跳,一番踌躇后终于拿起电话,辗转接到戚爷手里,他哑着嗓子硬着头皮道:“老爷,夫人住院了。” “怎么回事?” 孙天雷丝毫不敢隐瞒,据实而报。 “昨天早上不是还说退烧了么?”戚爷压抑着怒气。“在什么医院?” “校场路,圣约翰医院。” 戚爷半小时后赶到,走进病房,繁锦正挂着吊瓶熟睡。 所有人很默契地走了出去,戚爷慢慢褪下外衣,挑了个最近的沙发位置坐了下来,不过几日没见,她便明显的瘦了,苍白的脸颊上一对扇形长睫隐在刘海下,让他看不真切,于是很自然地伸手拂开,却不小心碰触到她烫热的额头,不由得皱眉。 因为发烧的关系,脸颊有些淡粉,她平日里开心的时候,就会脸红,这点他一直没有告诉她。 最近她很少笑了,两个人见了面总是要争吵,没想到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能见她如此安静。两个人可以默默地守在一起。 他们的婚姻到底是什么出了错? 他反复想了很多,她告诉过他,如果要爱她,便只能接受她的全部。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他做不到。 真爱一个人的时候,独占欲只会无边无际,是很难大度的。 戚爷不耐烦地掏出烟,火柴青蓝的光苗一闪而过,照得他半个侧颊深谙难测。 她睡得不安稳,皱着眉呻吟一声翻转过身,他便上前慢慢给她掖好被子。病房门是关着的,可走廊外的噪嚷声还是穿了进来,孩子的哭闹声,病人呻吟声,家属哀戚声,混杂着方言的交谈声……在这月夜时分越发刺耳难听。 他眯细眼,直到指尖的香烟变成一大截烟灰,燎了手指,才恍然惊醒去捻熄烟。转头去看她,突然有种强烈触碰她的欲望,便贴上唇,不想她喃喃着一句什么。 她喃得那样快及模糊,然而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她唤的是“繁年”。 他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肃杀,绝望那样深刻,铺天盖地而来。 她总是站得那样远,他靠近一步,她却偏要逃开百十步。 没人知道,他爱的多累。 戚爷冷笑,起身便离开了医院,上了车,司机转头看他面色不佳,立刻小心翼翼地问去哪里。 他只想喝酒,大喝一场。 于是来到经常光顾的一家酒楼,那店家熟络地招待,他独个儿坐到天亮时分才离开。 坐在车上好半晌,只觉心里更加空荡,又吩咐了司机一个地址。 司机一听便心里明镜得很,戚爷在那里养了女人,这是最近人尽皆知的事。 往日车水马龙的水泥路,在这微曦时分只淡漠的陌生,薄罩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或近或远的楼墙散发水银色的光亮。只见远处藏蓝色光影,好似巨大波纹一般袭来……戚爷眯着眼倚在车中,发型凌乱,七分醉意,三分清醒。 待得汽车停下,胡琴吱吱呀呀的响声,穿过土砌胡同的那栋厚实墙壁,一直传到弄堂的尽头。 有人正在练唱腔,是上海人再熟悉不过的沪剧。 他是极喜欢的。 戚爷晃悠地往里走,推开要扶自己的司机。 端头是栋二层洋楼,常年被浓密的藤叶遮蔽,如今虽然不是时节,但依然围着枯黄的紫藤杆。 原站在二楼对窗练唱的妖娆女子远远看到戚爷,娉婷走下来开门。 “怎么来也不通知一声?”说罢嘟着唇,上前去扶。 他喝得确实大了,眼神都有些迷离,可话还是能说的分明。 “唱的什么?” “《阉堂相会》。” 他皱眉。“俗不可耐!” 女人不敢反驳。“那你说喜欢什么,我下回给你唱。” “你倒不必练得这样辛苦,难道还想再回‘富贵园’唱戏?” 那女人一呆。“几十年的习惯,不练难受。再说若是哪天你不要我了,我也只能回去唱戏。” 她说得似真似假,心中狂跳地等待回应,哪知对方早已是练得飞遍花丛,不沾其身的人精,只笑不语地瞅着她。 女人正泄气,便听他又道。 “你这爱打小算盘的性子,倒像她。” “哦,我只有性子像么?”她压低的声音很细很甜,听来有种软绵绵的感觉,却并不让人讨厌,反而撩拨他的心弦。让人欲罢不能。 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大笑道:“声音也像!” 说罢,轻浮地吻上。 跟他随后而到的孙天雷正巧碰上这一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尴尬地暗自摇摇头。 第三十九章 戚爷在小公寓里睡醒时,酒意已经散去大半。他斜倚在西洋古董床上,望着上面的五色流苏,午后的斜阳自半拉的落地窗帘透入,浸蔓了大块地板,将古旧的地板砖照成高级红色,却仿若退了色的红纱蕾丝。 梳妆台上五颜六色的戏装油彩尚未收拾好,独特的油松和岩膏味窜入鼻间,他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这间公寓所处的弄堂极安静,仿佛连窗外的风声也听得详细。 楼下传来谈话声,那熟悉的女声令他一时怔住。 他下意思低唤:“繁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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