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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我见过那个美丽的女子,她有着美丽的容颜,她穿长的黑色风衣,精致的脸颊,精致的微笑,她捧着我的脸,温暖地看着我,隔着很远的距离。

  我知道,她不会是我的妈妈。人和人之间有一种感应,就在目光对接的十分之一秒。

  爸爸终于没有娶那个美丽的女子,虽然她深爱着爸爸。她说爸爸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他们曾经共处一室,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的朋友们说,也许他有生理缺陷,她说不,他尊重我,他是一个值得生活一辈子的男人,但是,他们终于还是没有走到一起,因为我。她可以接受我,却不能接受我与他们在一起生活。

  奶奶说,我可以照顾蓝蓝。

  我看着妈妈的照片,那个如花般的女子,苍白的灿烂着。

  我问爸爸,她不是妈妈,对么?妈妈不会回来了?对么?

  我说,爸爸,你不要蓝蓝了,是么?

  爸爸把我抱在怀里,我看到了他的眼泪,蓝色的,那年,我只有五岁,我对自己说,以后,我再也不要让爸爸流泪了。

  爸爸还是舍弃了,他说,不能如爱我一般爱着蓝蓝的人,我不能娶。

  五岁那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发生,那就是,我遇到了蓓蓓,这个陪我走过了二十多个春秋的女孩。

  蓓蓓有温暖的家庭,知书达理的父亲,贤慧美丽的母亲。我常常去他们家玩,蓓蓓的爸爸总是把我举起来,用胡子扎啊扎的,很疼,于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怕的就是蓓蓓的父亲,远远就躲着,然而,我喜欢他的眼神,温暖坚定的眼神。我想,我是个早熟的孩子,五岁的时候就知道喜欢一个人了。

  蓓蓓和我住在一个大院,后来,又上同一所学校,她是个高挑活泼的女孩,叽叽喳喳的,还爱唱歌跳舞。我是一个很早懂事的孩子,隐忍倔强,不爱说话,不爱争辩,有着冷漠又倔强的眼神。

  在幼儿园的时候,蓓蓓是老师的掌上明珠,而我,只是一个不爱说话不哭不闹坐在墙角的小丫头。很小的时候,我开始学着照顾自己,自己洗小件的衣服,吃完饭踩在板凳上洗碗。爸爸很辛苦,奶奶的身体不好,我走很远的路,很累也不让奶奶抱。从小,爸爸教我很多的字,教我唐诗宋词。有一天,幼儿园上课,天色忽然阴了,我想起爸爸洗的衣服还没有干,骗老师说要去厕所。幼儿园离家很近,我只是想去收衣服。回来的时候,老师让我站在教室的中间,她生气地看着我,这么小就会撒谎,说,去哪儿了?这节课这么重要,我让小朋友去厕所找你,你根本不在。我倔强地看着老师,一句话也不说。黑板上写着“上中下”三个字。我知道老师不喜欢我,就像我不喜欢她一样,她是一个偏心的老师。还有她的女儿,曾经用一枝小木棒戳进我的腿里,我看见黑色的血流出,我没有哭,只是狠狠地盯着她,小女孩吓坏了,我在心里诅咒,谁欺负我,谁一定会遭到报应的。后来,老师的孩子查出有心脏病,小小的我居然在心里乐着。我是天蝎座的冰蓝。

  老师让我回座位,我的座位在墙角,两边是两个调皮的小男生,长大后他们是我很要好的同学,但是他们还都记得我那狠狠的一脚。两个小男生幸灾乐祸地用脚挡着我的去路,我话都没说,一脚跺了下去,只听得一片哭声。老师又把我拉到了教室中间,忘记了她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的脚往我的脚上踩了下来,很慢,很疼。接着,我看到蓓蓓跑了过来,她一把推开老师,她说,你不是我们的老师,然后拉着我跑出了教室。

  蓓蓓永远都在当我的保护者,后来,她说,冰蓝,你是个太容易受伤的孩子,外表坚强,内心敏感脆弱到要死,而且,你的心里太多的怨恨,我一直希望你能快乐。

  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知道,如果没有蓓蓓,不知道我的人生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了,她带给了我太多的快乐和信任。把我从一个自闭的怪圈中解救了出来。

  我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从小见了太多大人们同情的目光和孩子们歧视的眼神。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妈妈也会遭到伙伴们的歧视,直到现在,我也不能明白。只有蓓蓓是我惟一的朋友。

  五岁之前,我是个自闭的孩子,我不说话,不哭,不闹,不出去玩,甚至不抬头,我的世界就是眼皮底下方圆一米的地方。别人欺负我,我也不吭声,不反抗。当时惟一的乐趣就是看书,三岁我就开始自己看书,五岁的时候已经看完了大本的西游记,每天,我都在看不同的书,在书的世界里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我讨厌去幼儿园,讨厌跟外界接触,每次只要被送到幼儿园我就开始发烧,一走出那个屋子烧就自然而然地退掉。后来,爸爸不再送我去幼儿园。

  我有一个伯伯,他没有孩子,特别疼爱我,他常常下班之后带我出去散步,每次去散步都给我买那个时候很奢侈的冰砖吃,可我一直不敢吃,从小,我就是个自我保护意识太强的孩子,伯伯每天买给我,每天哄我吃,我始终不吃,直到冰砖化成了一堆冰水,直到有一天,伯伯给自己也买了一个,他把冰砖放到嘴里,说,看,很好吃的,伯伯吃给你看,我才好像大彻大悟般开始吃了起来。从此,爱上了那种冰砖的滋味。

  五岁之后,我遇到了蓓蓓,我开始说话,开始出去玩,开始养小动物,我养了一只叫做大毛的乌龟,生气的时候我和蓓蓓就用小木棍戳大毛的壳,嘴里愤愤地泄气。我一定没有告诉你,大毛是我们院子里的孩子王,比我们大几岁。他实在是个很调皮的男孩子,可是我和蓓蓓都喜欢跟他玩,常常被他欺负还乐此不疲。那时候我们住在筒子楼里,一帮孩子们打打杀杀,要加入大毛的队伍必须要有所牺牲,蓓蓓牺牲了她新买的洋娃娃,结果,娃娃的头被大毛他们卸了下来当足球踢,我们换来的任务是去挖知了壳,大毛说,知了壳可以卖到药店里换钱。一群孩子很卖劲地挖了一中午才挖了一个罐子底。大毛又给蓓蓓和我布置任务了,他把罐子底装满了沙子,上面薄薄铺了一层知了壳,让我和蓓蓓拿去卖,他说,你们两个看着诚实可信,快去,这是任务,不会有事儿的,他们不会倒出来看的。于是,两个傻妞儿被关了禁闭。从此,大毛这只乌龟可倒了大霉。大毛开始绝食,我和蓓蓓不知道该喂它什么吃,它什么都不吃,一动不动,任凭我们怎么处置,我说,大毛死了。蓓蓓还伤心地流了几滴眼泪。我们把大毛埋在了后花园的地雷花下,还没忘立了个墓碑。第二天,我忽然很想念大毛,我说蓓蓓,我们还是把大毛挖出来吧。可是,大毛已经没了,它用装死的方式摆脱了我和蓓蓓的魔爪。我和蓓蓓还养了一只叫做花儿的黑色兔子。花儿有光亮的毛,还有黑色的眼睛,很黑很亮,我们教花儿翻跟头,走路,花儿是只聪明又诡异的兔子,学得很快,它是我和蓓蓓的心肝儿,可是有一天晚上,心肝儿居然就消失了。我和蓓蓓整整哭了一天。从此,我们不再养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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