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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此时的我,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学生装,头上带着水獭帽,脚底一双白色的回力鞋,身上斜背着一个军挎包,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硬邦邦的。这种感觉很熟悉,不用翻开我也知道里面是什么,是一把三棱刮刀,身上不带这玩意我都不怎么敢出门。

  一抹笑意出现在我的脸上,巨大的熟悉感击倒了一切的怀疑。没错,我就应该在这里,但是,我来这里干什么呢?我家离这里可有一段路了,这儿都算得上郊区了。

  我正挠着头苦想着,忽然一道身影晃过,拐进了旁边的胡同里。我的眼睛立马红了,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了,是来堵周援朝这小子。要不是他把我爷爷拖去批斗,爷爷也不会去世;要不是他把我家砸个稀烂,我也不会无家可归;要不是他带人把我打了一顿,我也不会住了两个月的医院。

  如果说我这辈子有什么恨的人,那就是周援朝这个王八蛋。看到他,我什么念头都放下了,红着眼睛跟着他进了胡同。

  他嘴上哼着小曲,手里转着不知从哪儿抢来的军帽,悠哉悠哉地向前走着。我跟上去,拍了下他的背,趁他惊愕转身的时候,刮刀便捅进了他的肚子。

  看着他惊愕的眼神,痛苦的表情,还有四溅的鲜血,我更加兴奋了,就这么一刀接一刀地捅着,不闪不避地让鲜血溅到我的脸上……我不知疲倦地挥动着刮刀,仿佛这便是我活在世上的惟一理由,惟一的意义。狂笑着,哭喊着,我从没这么渴望过鲜血的味道。

  忽然,右手上一阵刺痛,我愤怒地抬头看向周援朝,还敢反抗?映入眼帘的是他的狂笑,这时候他还笑得出来?我愈加愤怒了,握紧了刮刀,就想继续捅他,直到他笑不出来为止。

  不对!我猛地停下手。不对,绝对不对!我紧盯着周援朝的脸,上面狂笑依旧。

  这不是周援朝,绝对不是!我心中渐渐了然,紧握着刮刀的手松了松,任有它离手落地。周援朝是我这辈子惟一恨的人,我太了解他了,即使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还是那种嘲笑的眼神,不会变的,到死都不会变,虽然我恨他,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条汉子。眼前的这个,笑得很像他,一样的狂,但眼神里是畏缩的,是恐惧,是惊慌,而不是周援朝似的嘲讽。

  右手上又是一阵刺痛,紧接着是一阵冰凉,沿着我的手臂慢慢向上漫延,直至我的全身。我紧盯着我的右手腕上,上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不对啊,我总觉得上面应该有着什么,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我的头痛了起来。对我来说,什么是重要的东西?头痛过后,我一阵茫然。难道,我就没有重要的东西吗?我活了一辈子,却什么也没得到,连一件重要的东西都没有,那我活着干什么?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呢喃着,挣扎着,最终却弯下腰从地上拣起了刮刀,颤抖地横在脖子上。嗯,就是这里,这是左边的动脉,往这儿一割,就可以了,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了,什么负担都会消失,什么责任都不用承担了。对!就是这里,轻轻地,轻轻地一割就行了!

  心中仿佛有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在诱惑着我,我不由自主地就要按他的话做,所有的力气似乎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这么着了吧!反正我死了也没人知道,这世上没有人关心我,我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就在刮刀接触到我的皮肤上,我甚至能感受到上面的丝丝冷意的时候,我心中一动,肌肉猛地收紧,止住了它的去势。我用尽全力,一寸一寸地把刮刀移离了我的脖子。

  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终于知道少了什么东西了!我不是孤单一个人,至少少了一个人--胖子!

  在北京的时候,无论打人还是被打,我们总是在一起。从我没了家后,我就不曾有一刻与他分离,他张狂的声音依稀还在耳边:"涛子,哪一天你要死了的话,记得叫上哥们儿,咱一起拆了阎王殿,革了阎罗那老倌儿的命!"说罢,他还唱起了《国际歌》: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呵呵,我说刚刚那《国际歌》谁唱的呢,走调得厉害,都赶上咱老张了,原来是胖子唱的。我脸上带着笑意,轻轻地转动手上的刮刀,轻轻地自语道:"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哥们儿接着就是了!"

  画面瞬间破裂,我依然站在古城中的青台上,手上持着我那把军刺横在脖子上,鲜血顺着军刺缓缓地滴落……我松了口气,军刺离手落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好厉害的幻境!我心有余悸地抚摸着手腕上的黑耀银镯--竟然连银镯都没法让我清醒。我喘着粗气,四下张望了起来,刚刚的遭遇肯定不只我一个人遇到,其他人只怕也难以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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