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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司淙翻看,现年二十三岁,毕业于北京,好像和关旗陆是同一所大学,读的是经济,成绩还算优异,懂英法双语,各种名目的奖项复印件繁多,家庭成员一栏空白,只写了住址是在滨江西路……看上去并没什么过人之处。

  特助察言观色:“人事经理说她的简历原件被司寇调去了没还送回去,这是集团人才库里的电子档案,是不是不够详细?要不要我再找人另外查一查?”

  司淙摇摇头,神色略陷入沉思,整份简历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除了一点,为什么她没有填写家庭资料?是不想写,还是已经父母双亡,或者是个孤儿?缺乏安全感所以喜欢找男人依靠?想想刚才司寇所表现出来的呵护,确实有点像是大男人对弱女的怜惜。

  一楼之隔的48层。

  无人的总经理室里,关旗陆双肘支桌,以手掌掩去眉眼间疲惫不堪的挣扎。

  此刻的他,已然身在绝地,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在他和安之之间,只有阳光道和独木桥这两种泾渭分明的选择,他要么就放弃他的人生去陪她走,要么就只能各行各路,根本没有一条她能够接受的折中通道,他真的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她以及自己都最好。

  无心工作,只盼着下一刻她会再度敲门进来,不管怎样,让他先多见她一眼,多一分钟和她相处,也算稍能填补心底的虚空。

  等了许久,关旗陆却迟迟不见安之拿保函进来让他过目,他拿起分机拨出去,却是聂珠接的,说安之走开了,他即时开门出去,放眼所至办公室里哪有安之的影子,他信步踱到她的座位,做好记录的笔记本连同手机都在桌上,只椅子空空如也,人不知去了哪里。

  他皱了皱眉,然后注意到笔记本下压着的白纸似乎写有什么。

  指尖把本子挑开,关旗陆拿起那张纸,慢慢读罢蒋捷的《梅花引》。

  词下一遍遍凌乱地重复写着两句,情在不能醒,欲语泪先流。

  裤子口袋里手机响,司寇嘿嘿笑说:“安之请半天假。”

  关旗陆不假思索:“叫她上来。”

  “我现在是告知你,不是向你请示。”司寇啪声挂掉。

  关旗陆回拨过去,一向善于克制波澜不起的他此刻完全失去了耐性,就站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安之的位置旁,当场沉喝出声:“我让你……叫她上来!”

  司寇唉地一声长叹口气:“大哥,她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现在正躲在洗手间里洗脸,你让她回办公室干什么?丢人现眼吗?”声调渐寒渐冷,“还有,她说你已经和她分手了,以后这位美眉就由我接收,你少再招惹她,不然兄弟也没情讲。”

  耳中传来嘟嘟嘟的忙音,电话已被再度挂掉。

  关旗陆烦躁地走回办公室,砰声甩上门,这才发觉自己仍然捏着那张白纸,手一挥就往窗外扔去,然而纸张轻飘飘地,从半空慢悠悠落下,无声坠在面前,他头一低,入目便是那凌凌乱乱的字迹,情在不能醒,欲语泪先流。

  门外,静悄悄缩坐在座位里的聂珠和许冠清探出身来,两人面面相觑。

  安之提前回家,司寇将她送至楼下。

  彭皆莉坐在客厅里拣豆苗,看见她回来不禁一怔:“今天怎么这么早?”

  安之不自然地垂了垂睫,轻声唤道:“妈。”

  叶母见她形容憔悴,双目微微浮肿,不禁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安之走到她身边,慢慢在沙发里坐下,扯扯嘴角,自我解嘲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女人泪满襟。”

  原来失恋,果然是大打击,叶母安慰:“既然齐大非偶,你回过头来去找齐二就是了。”

  安之抱过揽枕,随口说:“是啊,想想还是司寇对我最好。”

  叶母定睛看她,俄顷,忽然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语气十分平静,如同两母女平日闲聊家常。

  安之面容滞了滞,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毕业找工作那会儿。我的获奖证书一向由你保管,那天你给我拿去复印回来时,我见你不在家,不知道是不是去买菜了,就想自己把它们放好,结果在抽屉里看到了你以前的体检报告……爸爸是B型血,而你竟然是O型……”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生下她这个A型血的女儿。

  那一刻,关于未来五十年幸福人生的构想,在安之眼前当场崩溃。

  “后来忍不住就想,既然我不是叶荣中和彭皆莉的女儿,那么我亲生的父母是谁?总不可能是你们路边捡来的吧,我努力回想一些蛛丝马迹,再联想到每一年你都要我陪你回去给姨妈扫墓,而年纪轻轻就过世的姨妈,刚好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

  虽然母亲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姨妈的过去,但每次回中山,大舅父却总忍不住在她们母女面前感叹,二妹是遇人不淑才致如此早逝,她也就不难从他口中套出那不淑之人来。

  由是,她忽然很想看一看,自己的亲生父亲长什么样子。

  上到飞程的网站,发现其旗下的公司正在招人,安之便顺手投了一份简历过去。

  彭皆莉半晌不做声,最后轻叹:“你这丫头。就算你猜到了,也只是单方面的推测,你没办法求证,所以就设法使司寇和我相见,让我误会他是你的男朋友,想通过这种方法来试探我,是不是这样?”

  心事被不差毫厘地说中,安之脸色窘红,既后悔自己的鲁莽,又惊觉原先太过低估这位平日表现随和无害的主妇,她嗫嚅着:“对不起,妈,我不是存心让你不开心,只是想了解真相。”之所以这样迂回曲折,无非不想破坏母女间原有的和谐。

  既然有些事彭皆莉不希望她知道,她不介意在母亲面前装聋作哑一辈子。

  叶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所谓知女莫若母,她把女儿养得这般大,就连女儿身上哪些地方长着几不可见的小痣,她这个做妈的都一清二楚,安之那些玲珑小心窍,又怎躲得过她阅尽世情的眼睛。

  “司寇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叶母问。

  安之摇头:“你不用担心,他不是。”

  “这个我倒不担心。”叶母看她一眼,“你喜欢的是不是你的老板?”

  “妈。”安之叫,有种儿时被脱光了衣裳却无处可藏的懊恼感。

  叶母不悦:“我是你妈,你有什么好隐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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