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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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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么,其实……刚开始那会儿,我心里特别讨厌你。”罗茜看着方从心,眼睛亮闪闪的,须臾之间,又开始浮现出一些小女孩儿特有的稚纯。她的嗓音轻柔,有种淡淡地自嘲:“怨恨谈不上吧,但是很嫉妒。为什么……好像,你拥有了我所想要的全部,而我越是想要,越是什么也要不到……可是后来就想通了,自己的命自己挣嘛,我也会有很多别人怎么也够不到的东西。很阿Q是不是?” 有那么一瞬间,方从心觉得嗓子堵得发慌。她张嘴没发出声音,终于只是怅然微笑着抱了抱面前这女孩儿,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天返回公司去补签假单的时候,同事调侃地笑她:“什么消黑眼圈的秘方,这么神速啊?” 她哼笑着把假单丢回对方手里,反问:“没听说过无欲则刚吗?”然后一路返回己部工作区,神清气爽一番指令下达,敕令众人,给他们一个上午缓冲,下午一点半开工时刻准时召开项目进度会议,杀得一群近日偷闲的小年轻们阵脚大乱人仰马翻。 圣严法师有十二字箴言:“面对它,接受它,处理它,放下它。”她一直视为至理。或许,这时候来谈放不放下的还为时尚早,但并不妨碍她以她自己的方式来处理它,至于放或不放,终不过是顺其自然。 到五月底,项目毫无意外顺利收官交接。任寻却还是没有回来。罗茜说这家伙把护照本都给卷跑了,说不准躲去哪个爪洼国呢,任家老爹说给他最后一个星期的机会,再不和家里联系,就上局子里去报个失踪人口冻结他的全部银行账户查他的消费和出入境记录去。 方从心只觉得无奈又惆怅。返回北京那天,罗茜找了王一鸣一起去送她。才到机场还没办登机手续,罗茜就已经红了眼圈,抱着她不放,好像唯恐她就这样消失了一般,小姑娘一样任性地撒娇,非要她再三地保证,绝对不会也玩人间蒸发,一定保持联系,才肯松手。 直到重被帝都干燥的空气包裹,方从心忽然有些莫名期待。离家越近,越是心跳砰然得无法忽视。她不知道这是一种近乡情怯还是什么别的,但是她觉得,她清晰地触摸到了某种渴望,就像一颗掩埋地底的种子,在久旱干涸之中祈求雨露的奇迹,好让自己可以不顾一切地破土而出。 就在打开久违的家门的那一瞬间,她的眼前甚至出现了真切的幻觉。 然而,当糯米踮着轻盈的猫步,飞快地把这熟悉的每一个房间翻找过一遍,然后失落地蹿回她脚边,扒住她的裤脚,瞪大明亮的眼睛,发出无辜的叫声时,那些如真似幻便如同氤氲般碎散得无影无踪。 不曾,那个人不曾坐在沙发上扭过头来向她微笑,他不曾回来。 她再一次审视这个久无人居的家,一切都在积尘与冰冷中沉默。瞬间,只有那么一句话从脑海中划过,留下疼痛的灼伤: “If we can't live together...we're gonna die alone.若我们无法一起活着……我们将孤独死去。” ——Lost 第廿九话 危机 如果有人告诉方从心,一切都只是一场太虚幻境中的奇梦,是她高枕黄粱时的南柯之游,她想她恐怕也真会渐渐开始如此怀疑。这个任寻,简直就如同彻底擦去了踪影一样,再也不可触摸。《列国任行》一直没有更新,坑下哀鸿遍野伤残无数;他的博客永远停留在那个五月;可是,每当她回家时,上网时,他用过的水杯,就在去年生日时他们曾经共饮过的只酒瓶,他写过的文字,哪怕只是他走过的路、呆过的地方、露出过的表情……点点滴滴便如命运般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那些曾经过往,与今日今朝。 她打电话去问顾文徵,问任寻有没有和他联系过交稿的事,顾文徵惊愕半晌反问:“报失踪了吗?” 方从心只能扶额长叹:“这事儿不好笑。” “所以你来通知我这个交稿期可能要未知长度的顺延下去了?”顾文徵问。他略顿了一顿,也不等方从心回话,便笑道:“没事儿,让他去吧。他要真能十年磨一剑,这本书我就敢卖十年。”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方从心很无力,反复思索着措辞。 但不待她说出口,顾文徵已经接话:“他的电子版,是吧?” “对。”方从心也只能再叹一气。任寻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更新过一个字,方从心想他肯定也没有和编辑联系过,再这么停下去,根据当初签下的协议,站方是可以视为他不打算继续写下去的。 顾文徵说:“好了,这事交给我。” 说实话,方从心有一点感动。按理说,顾文徵完全可以不管这事,作者一声不吭地玩消失,他可以默不作声地等到交稿期过去,直接解除那一纸合约甩甩手就和他没关系了,但他还是愿意继续等这份稿子,愿意去帮忙解决一些可能存在的麻烦,这已经大大超出一个书商的义务范畴。 顾文徵答应她,一周以内办妥这件事情。 然而,一个星期之后,方从心再接到顾文徵的电话,她着实大吃了一惊。顾文徵说:“看来咱们俩都太低估你们家少爷了。他自己早都和网站那边沟通好了,说要请三个月的假,三个月之后回来继续更新。” “连你都没告诉,还能告诉编辑?”顾文徵反问。 “可是他就没有告诉我他三个月以后回来更新!”方从心愤愤地有些手抖。 顾文徵朗声而笑。“说真的,你太过于紧张了。”说这话时,他的嗓音醇厚,有种淡淡的宽慰,“你需要休息。择日不如撞日,出来散散心吧,我请客。”他约方从心到烟袋斜街走走,围着什刹海转悠,看见哪一家酒吧觉得顺眼了,就进去喝一杯。 除酒吧,还有许多有趣的各色店铺,闲暇时,方从心也喜欢来这里转转,傍晚走在什刹海边儿,看看风拂垂柳的潋滟,还有沿岸下棋的老者、拨弦的孩子,人便会不知不觉的放松下来,沉浸在一派生活恬淡之中。 她跑去路边的小铺买了一罐瓷罐儿的酸奶,站在水边一口一口地喝。老北京的这种酸奶,比超市里那些纸盒塑料盒的都要浓,酸酸甜甜的,在舌尖儿上那么一滚,咽下去,齿颊生香,滋味儿好极了。她靠着水边的石栏杆,一个劲儿地喝,直到见了底儿,还毫不顾忌淑女形象地吸出“嗞嗞”的声响,一点也舍不得剩下。 顾文徵站在一旁看着她,眼神复杂,面带微笑,终于忍不住问:“再给你买一瓶吧……?” “不要。喝不了了。”方从心扭过头,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咬着管子笑。她把喝空了的罐子,搁在石柱子上,满足地长处一口气,摊着两只沾了糖水的手,不知该怎么掏面巾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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