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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那胸针,是我第一次发工资时买给她的。她一直很喜欢,一直带着。你知道吗?我妈她很爱漂亮,最喜欢系白色的丝巾。她有时把那枚胸针别再丝巾上,有时别在襟口上。没想到这一次,她把它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是她喜欢的方式,只是,太痛苦了。那么小的洞,血要流多少个小时才能放干净?”

  看着她用平静的语调,慢慢的诉说这一切。龙天佑发觉自己错了,他以为爱若入骨入血,便可与她感同身受,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她心里的痛,他根本体会不到万分之一。

  她的丧母之痛,他体会不到万分之一。

  他的动作突然变得急躁,变得暴戾,仿佛丧失了所有的耐心。所有的刻意,所有的隐忍,在强大的悲剧面前,全部熬至化境。

  “你哭吧,飘云,你哭出来啊!你骂我,你打我,怎么样都行!你发泄出来,你别这样难为自己,你让我难受,你让我难受得想杀了自己!”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狠狠的占据,仿佛在蹂躏她,又仿佛在惩罚自己。他需要她反应,正常人的反应,厌恶也好,愤怒也罢,他要她忍无可忍。这苦难的人生,无奈的命运,随着一个可怜生命的逝去,一切的付出,一切的忍耐,一切的辛酸,一切的委屈,没有意义,统统没有意义。她为什么还要忍下去?!他们为什么还要忍下去?!

  男人撕心裂肺的嘶吼,仿佛比她还要痛,飘云胸口一窒。

  就在这一刻,她想推开他,可是来不及。一切快得让人来不及。

  滚烫的液体,喷进他的嘴里,腥甜芬芳,有野蛮生猛的香气。

  龙天佑懵了,离开她,摸摸自己嘴角,红色的汁液,有粘稠滑腻的触感,是血!

  然后他看见,殷红的鲜血沿着飘云的嘴角一股一股的冒出来,染红了她的肩膀,泅湿了她身下的草席。

  他大脑里所有的神经变成了高压管道,“砰”的一声炸了,整个人碎了,魂飞魄散,分崩离析了。

  飘云无奈的摇头:“傻瓜,不是告诉你离我远一点吗。我的话,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硬扎扎的汉子,就这么掉下泪来。“你这是干什么?跟我示威是不是?你怎么这样?怎么能这样?”

  他用颤抖的手指去抹她嘴角的鲜血,可是没有用,他抹不干净。就像他擦不净她的眼泪,救不了她的母亲。他的双手可以操控别人的生死,却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永远无能为力。

  “怎么办?怎么办?”男人一边流泪,一边看着自己鲜红的手指。这个善于掌握一切的男人,看着沾满至爱鲜血的手,不知道自己可以问谁?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除了流泪,他什么都不知道。

  “天佑,不要哭。”飘云抬起手,轻轻的为他擦眼泪,“安静点,听我说。”“

  我带你走,我们去看医生。让我带你走,飘云。”

  龙天佑说着就要抱她起来,飘云摇头,咳嗽一声,呕出一口血,吐在龙天佑赤裸的胸口上。

  龙天佑心疼得几乎肝胆俱裂,他不敢再动,只是牢牢的抓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可以抓住她的生命。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她惨白的脸上,砸在她冰冷的手指上,砸在她颤动的睫毛上。

  她的血,他的泪,汁液交融,血脉相连在一起。

  飘云调整了一下呼吸,男人不敢动了,她可以好好跟他说几句话。

  “天佑,不要紧张,不要激动,也不要白白浪费力气。你知道的,我们不能走出这间屋子。我们走得太远了,跟本找不到回去的路。你身上有指南针是不是?可是你知道,那没用。否则,你也不会把我带到这儿。”飘云咳嗽着,声音虚弱,可是她必须说话。

  “你做得很对,与其在雪地里冻死,或是被野狼咬死,呆在这里等待救援是最聪明的选择。没有食物,可是雪地里不缺水。起码可以支撑七八天,没有问题。可是,你终究是百密一疏。你没想到我断了肋骨,伤了内脏。没想到我等不了那么久。可是你不需要自责,因为,这是天意。”

  龙天佑悲痛欲绝的看着怀里的女人,生死攸关啊,她怎么可以这么冷静的评价自己的死亡,她怎么可以这么中肯的分析他的失误?她怎么做到的?她怎么可以?

  “天佑,不要出去。外面的气温太低,有狼觅食。一只,或许你能应付。可是如果遇到一群……我的滑雪服里有打火机,不要让炉膛里的火灭掉。上衣的口袋里有巧克力,够你支持一段时间。你可以活着……”

  龙天佑突然吻住这个明明连呼吸都费力,却还能对他喋喋不休的女人。他不要再听她说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要听。他用舌头添干她嘴角的血迹,像狼族为爱侣舔舐伤口,细致,耐心,蛮暴,野性。

  他贴在她耳边,挟着泪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狠戾:“如果我们走不出这片该死的森林,就干脆死在外面!我说了算,不管你同不同意。”

  他抱她起来,宛如抱着洁白无瑕的婴儿,蹭着她白玉般的脸颊,温柔怜惜。

  屋外北风呼啸,天地已然冻了个彻底,他擦干眼泪,对怀里的人轻声诉说:“我带你回家。飘云,我们回家……”

  飘云,我们回家……

  第四十七章

  或许爱情故事只有两个结局,一个叫永远,在童话里。

  一个叫死亡,在现实里。

  龙天佑给飘云吃了几片曲马多,检查她的伤处,脚骨碎裂的很严重,不过不会造成生命危险。

  可是左侧胸壁凹陷,他凭借多年的实战经验判断,肋骨应该断了不只一根。

  还好前后胸没伤口,飘云很懂得保护自己,断骨没有刺穿胸膜,万幸。

  但还是在移动中触伤了内脏,才会呕血。

  龙天佑把棉被撕成布条,一层层裹住飘云的上身,固定好断骨,避免二次伤害。

  “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飘云点点头,一动不动的任他摆布。

  等龙天包扎好,她已经是冷汗涔涔。

  他们出发时,雪终于停了,东方晨曦微露,冉冉的旭日像一道撕裂的伤口,新鲜的汁液染红了鱼鳞般的朝霞。雪霁天晴,是个拨云见日的好天气。

  飘云趴在男人的背上,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在密林的雪窝中固执的穿行。

  风停了,空气中弥漫着干爽的冰雪味道,雪地上有阳光的影子。

  形迹可疑的小动物穿梭在树木的枝桠间,动作灵敏,模样俏丽,是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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