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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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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苑追问:“怎么说?” 田建飞说:“你也不用对别人有太高期望。公允地讲,李天明二十岁出头时的作品称不上太好,甚至还未必如现在的有才华的年轻人,不过拿到现在也是价值连城了。二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已经画得非常非常好,虽然跟他之后的画相比还有相当大的差距。总之,你看到他年轻时候的画,一定非常失望,简直不像一个人的手笔。不是技巧的差距,而是画风和神韵的变化。不过我想,这大概就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薛苑聚精会神地听着。 “但这也不奇怪。李天明有胆子,敢于另辟蹊径,又勤奋。留学时我每到周末假期就在路边给人画肖像赚生活费,他却背着画板走遍了荷兰的每个角落,听说他回来的时候不是饿得要死就是摔得鼻青脸肿。老话说‘勤能补拙’,真是一点儿没错,他更是敏而善学,取得现在的成就一点儿都不奇怪。” 就像电影回放,李天明背着画板跋涉在异国的画面在薛苑双眸前清晰起来。薛苑沉默片刻,自言自语般说:“……我看到他克服了绘画中面临的一切困难……” 田建飞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小薛?” “哦,您刚刚说他二十岁时的画……”薛苑又问,“您看过他早期的画?他早期的画是什么样子?哪里可以看到?” “你想看他早期的画?” “嗯,”薛苑重重地点头,“想得不得了。” 田建飞想了想,“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我在一个华人收藏家的家里看到的。她关注了李天明许多年,家里有许多他的画,应有尽有,装满了两间屋子。李天明自己估计都没那么多。” 薛苑谨慎地开口,“田老师,那位收藏家是谁?” 田建飞忽然觉得她的样子实在可怜,因为连续数日没有睡觉,她带着夸张的黑眼圈,一张脸苍白得好像大病初愈。田建飞最见不得学生开口恳求,心顿时就软了,于是说:“收藏家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癖好,那个华人尤其低调,轻易不会展示自己的收藏。当年我能看到,实在是巧合中的巧合。她真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家都叫她费夫人。” 薛苑睁大眼睛,“费夫人?” 田建飞诧异,“你知道她?” 薛苑摇头又点头,“算不上是认识,就是知道而已。那幅《声音》就是她拍下来的。” “那就不奇怪了,收藏癖发作吧。”田建飞笑着摇头,“以她的眼光,应该知道《声音》这幅画真正的价值。” 薛苑点点头,“嗯,她应该知道的。” 田建飞站起来,“好了,我去吃饭了。应酬啊,真麻烦。” “我送您。” 薛苑扶着他站起来,送他离开美术馆,又看着他上了来接他的车。她向坐在车里的田建飞深深鞠了一躬,“田老师,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第十二章 停止寻找就会失去 那栋普普通通的三层褐色小楼落入眼底。小楼有着深褐色卵石墙面,红瓦屋顶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每层都开着小巧的窗户,底层的墙外爬满了爬山虎。 李又维回到公司,在各个大会小会上跟所有人见了个面,混了个脸熟。让薛苑意外的是,他在人前倒是一副正直的样子,西装笔直,双目坚定。 私下里他却是另外一个样子,他似乎只用了一个星期就把公司里所有女孩子的名字都记住了,每当有女孩子跟他招呼,他就会准确地叫出对方的名字,随后面带迷人的微笑来一句 “新项链不错”、“耳环很漂亮”之类的赞美,应变能力和记忆力堪比最优秀的演员。因此仅仅半个月时间,他在公司的人气立刻攀升,很快超过了萧正宇。尽管目前他还在熟悉情况的阶段,并不负责什么具体事务,但也不妨碍公司的女孩子们成群结队对着他发花痴。 按照何韵棠的说法是,其实大家都过了看言情小说、梦想王子的年纪了,但是平常的工作和生活这么枯燥,对着英俊男子做做白日梦也不错。 何韵棠得意地说完自己的理论,又说薛苑,“就你好像对他不太上心。” “什么?”薛苑很久后才回过头来。 何韵棠揉揉她的眉心,“你最近似乎都不在状态,总是一副哲学家的神情。哎,年纪轻轻的,想那么多干吗?” 她说得一点儿没错,薛苑最近老处在一种神游的状态里。 薛苑一直在回想她和田建飞的那场谈话。是的,那场谈话让她想起了一些事情,开始怀疑某些时期的事情。她觉得经历的这一切发生了问题,就像一个完美圆环,始终缺少了一角,不能成为一个圆。 从那以后,她变得更加忙碌起来。一到周末,她都会去学校的图书馆翻箱倒柜查找资料,把能找到的所有关于李天明的书都翻出来再看一遍。她深深体会着“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正值暑假,学校图书馆每周只开放一天而且不能外借,她就坐在桌前,右手边摆放着一张张便签。这是若干年学习生涯积累下的习惯,是有效帮助记忆的方法。在这个并不看重文化课成绩的美术学院的学生眼底,她的这个习惯总是为她招徕很多视线。 有时从书山中抬起头,只觉得回到了四年前,仿佛自己还在念大一。 那时也是这样,天天在图书馆埋头苦读,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在书山画海中寻找什么,只是隐隐有种感觉,不这样做就活不下去——人生也就是逆水行舟,停止寻找就会失去。寻找母亲的肖像画是大海捞针,但只要肯找,总还有一丝希望。 她昏昏沉沉地推开一本书又拿起另外一本,随意翻看起来。她坐在图书馆里足足有五个小时,压根儿忘记了吃午饭,精神状态更是萎靡,可瞧清楚书上的字后,忽然又精神起来。这本书很新,出版日期不超过三个月,是某美术杂志创刊四十年来的精华文集。 她翻开的那页,恰好是一篇关于李天明的访谈。从刊登日期上判断,这篇文章成文于三十年前,她之前从未见过。 “人对画的感情很复杂,每个人在看画的时候,必然会联想起各种各样的事情。画家也是一样,我在创作的时候,脑子想的都是某个具体的形象。我尽量还原真实。 “创作是很孤独的事情。但有一度,我觉得自己陷入一些充满矛盾但却无法自圆其说的问题里面。我脑子里存在着很生动的形象,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将它画出来。生活非常乏味,创作走到了极限,我想我会死在那个过不去的关口。 “你说得对,或许那种状态跟我刚刚结婚有关系,我陷入了瓶颈。 “再后来,我无比幸运地再次邂逅了灵感。我寻找新的创作方向。一个画家一辈子大概只有这么一次重来的机会。那时似乎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左右着我,改变了我的生活方式。我发现生活里有很多吸引人的细节,原来生活可以如此丰富和诱人。我像追寻海市蜃楼一样追寻着自己画笔下的人物,那就是我的灵感来源。” 这篇文章让薛苑陷入沉思,在她自己意识到之前,她已经开始抄写。但无论她再怎么抓紧时间,还是情况危急,刚抄完那篇文章,图书馆也到了关门时间。 回到家后,她一晚上没睡好,很多断断续续的思绪在脑子翻来覆去。于是第二天又起个大早,打算去市图书馆继续查找资料。她心里有事,走得极慢,路过画廊后门,赫然看见萧正宇的车停在后院。她放慢脚步,斟酌着是否进去时,保安主动跟招呼她,“今天不是周末吗?这一大早的,小薛你也来加班啊?” “还有谁也在加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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