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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作恶的人其实很胆小。俊言仗着父亲的权势,对生意上的对手从不手软,他伤害过很多人,也顶多是致殘,却是没有背负过人命的。待他意识到自己杀了人,对刚死的人立刻有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而现在茹溪仿佛要将他活剥生吞的样子,更是将他吓得魂飞鬼散。

  他惊惶地向后退了一步,跌跌撞撞地就往楼下逃。茹溪怎么肯就这样放过他,紧跟着追下楼,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追上正在开门的俊言,把刀举得高高的,无比狠绝地刺他的后背。

  仇恨已经蒙蔽了她的理智,那一刀完全没入了俊言的肉里,她想着要将他千刀万剐,然而,那刀刺进去后便无法拔出来。徒劳了好一阵,她的理智也在缓慢地更醒。眼睛能清晰的视物后 ,她看到痛得蜷曲在地上的俊言,顿时也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一般,瘫坐在地上。

  七一

  门忽然开了,一阵寒冷的空气席卷她全身。阳光流泻进死气沉沉的室室。茹溪呆呆地望着吓傻了的小保姆。还有她身后跑来的四个打手。或许是麻木得忘了一切,对于自己接下来会遭受到的待遇,她没有丝毫的恐惧。

  俊言蜷缩在地上,如同一只负伤的野狗般。发出痛苦的嚎叫。茹溪垂眸看着他,冷酷而鄙夷地勾了勾唇角。她的眼神降了讥讽再看不出其他的情绪,甚至连恨都没有。在她潜意识里 。也许觉得地上这只比畜牲不如的东西,根本不配她来恨。或者,她的讥讽的目光并不是冲着俊言,而是对这个混沌的世界,因为她脑子里只有一个诅丧的疑问…奶奶死了,凶手为什么还活着?!

  她斜眼睨着冲进来的打手,其中两个已经将俊言扶了起来。他的脸孔因剧痛变得扭曲狰狞。一面怕死地嚎着要马上去医院,一面指着茹溪恶狠狠地说:“把她关起来!”

  茹溪被两个男人连拖带拉地塞进车里,为了防止她喊叫。当中一个人紧捂住她的嘴。车子一路到了城外。行驶完了一条窄小的踣,便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四周都是被掘得千疮百疾的山 。植被破坏严重,灰白的石头狰狞地裸露出来。山下散布着乱石,中间的空地建了一排工棚,废弃的采石设备扔在一旁。

  这里应该是张俊言的一个采矿点。茹溪无心为了被毁坏得如此不堪的生态环境惋惜。她被关进其中一间工棚里,微仰头看,石棉瓦破了好几个大洞,或许是被飞石砸的。正想着。便被石头绊了一跤。她趴在地上,借着那稀少的光亮,看到两张生锈的钢丝床 。床上什么也没有,一如这个黑暗的工棚,贫瘠得只有两张钢丝床。到钢丝床上坐下。靠着墙。她听到隔壁传来声音,是刚搜走她手机的那个男人,他的声音低沉。 “你去山上捡点柴回来,再打电话让兄弟送个睡袋,今天可能要在这里过夜了。”

  另一个男的嗓门儿很粗,“只两个?不给那个女人一个吗?太冬天的,又是荒郊野外,万一东死了怎么办?”

  突然没了声音。茹溪闭上眼睛,现在是中午,一天温度最高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冻僵了,还能熬过今夜吗?“以前没关过女人。我也不清楚董事长的意思,”声音低沉的那个男人说,“这样

  吧,让他们送两个睡袋。晚上我守着,你再回去拿床被子来,别被其他人知道。”茹溪嘴角动了动。她可以安心了,至少今晚不用被冻死。

  一阵脚步声后。又是许久的寂静。茹溪知道那个男人捡柴去了,像夜一样黑的棚子里,只有那几线亮光。而那已经足够支撑她的求生意志。

  已不去想刚去些的奶奶,那只会让她丧失生存的勇气。她绝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让他们把奶奶挖个坑随便埋掉!她必须想些其他的事打发时间,能多熬过一天,就多了份希望。

  她按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心脏有规律的跃动。眼里流出仇恨的泪水。她想起了很多人,爷爷奶奶。父母。子凡,文勤,林叔,甚至还有江叔叔。唯一有着美好回忆的就是子凡。只有他置身与那些肮脏的事情之外。

  自从与泽秋见面以后,子凡总是心神不宁。一种永远会失去茹溪的恐惧感索绕在心头。他常常在半夜里被恶梦惊醒,梦里的情景永远是茹溪额角流着汩汩的鲜血,无力地向他伸出手呼救。他吓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迅速拉开灯,边喘气边抹去额头的汗水,然后蜷在床头发抖。

  每到那时,耳边总会响起一句话:还有另一件经死还可怕的事,就是和你分开。如果跟他分开是那么可怕的事,为什么她还不回来?除非?…除非她就要死了!子凡惊愕地睁大眼睛。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他竭力说服自己是在胡思乱想,宁愿茹溪是骗取他的感情,也不愿她的生命是真的受了威胁。

  若是真的呢?若是她现在真的有危险,该怎么办?他一生都要活在失去她的悔恨中。

  他拿起桌上的机票。是明天中午飞住西江的。无论如何,他必须走这一趟。当年她踢他下河,让他险些葬身鱼腹,又差点死于高热肺炎,侥幸活下来,也碍于不能治愈的气喘病颇多顾忌地活着 。难道,他不该了解真相么?

  茹溪的思绪被隔壁的关门声打断,拾柴的那个人回来了。她听到一堆枯柴落地的声音,一阵混乱的声响过后。又寂前下来,茹溪猜他们已经生好了火,同时,也燃起了她对温暖的渴望 。环顾阴冷的棚子,她蜷着身体,四周的空气仿佛冻结成冰。确壁的两个人开始聊天。茹溪听他们说着以前受张俊言指使,关了多少竞争对手,打残了几个检举他挖矿而破坏绿色生态的人,都是些很暴力的事件,茹溪听得难受,对张俊言的仇恨犹如一块巨石压在心上,她真辛望开始那一刀刺中的是张俊言的心脏。

  张越杭眼皮跳了一早。中午接到的电话也证实了那是不祥的预兆。他先刭医院里,他的妻子脸色惨白地坐在手术室外,一见到他,便“哇”地声哭出来。俊言正傲缝合手术,借这会儿时间 。张越杭找到俊言手下的一个打手问了情况,嘱咐他们好好照看妻儿,便回了家。

  七二

  屋里死了人,小保姆害怕死了,趁着那阵混乱跑回了家,张越杭开门进屋,走上阶梯的尽头,便看到一具尸体平放在地板上,死未瞑目。他走近些,看到那双瞪得很大、含着对世间无限怨愤的眼眼。他竭力平静地蹲下身,却总感觉背后被诡异的阴影笼罩着,就像是他身后站了一个人,正用一双怨恨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的后背。风拍打着窗户,他吓得跳起来,心一下蹦到了嗓子眼儿。

  总是经历过许多事的人,他立刻找来一块白色的桌布,盖住了那双令他心惊肉跳的眼睛。张越杭有了末日来临的危机感,自己也是半截身体入土的人,也开始相信因果轮回,自己跟儿子造下这么多的孽,早晚会报应、然而,他也仅仅是心里畏惧,陈秘书长说他难逃一死,那么已经是满身罪孽了,还有什么事是值得去权衡的。

  即便他知西江可以只手遮天,市长也得让他几分,然而,在这个强调人权法制的社会,再没有比一条人命更重要的事儿了,现在这种命运攸关的时候,为了不节外生权,他当即叫来两个打手,让他们把尸体抬到郊外的老坟场挖个坑理了。晚上,两人回来报告事情已经办好,张越杭又吩咐他们去找到小保姆,一番威逼利诱后,小保姆拿钱连夜去了外地。

  看管茹溪的两人分给了她一个盒饭,冻了一个下午,捂着热乎乎的饭盒,就着那点微弱的光,她吃着鸡腿肉,心里 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那两个人还给她饭吃的人。她不能不想到,这也许是她人生当中的最后一餐饭。

  吃完饭后,其中一个男人拿了床被子给她,裹在被子里,冻僵的身体很难暖和起来,过了一个小时,四肢的血液仿佛又开始流动,她才才觉得温暖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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