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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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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郊区一个村子的街口,胡同挺窄,车子开不进去。胜子看看计价器,取出钱用那盒大鸡烟压在驾驶台上,说:“师傅您等一会儿,我先去看看。”司机说:“好的,您放心去就是。” 胜子找到十九号,门框上钉着个红牌子,上印“出租房户,区公安分局监制”。门从里边关着。他敲了一阵子,一个老太太来开了门。胜子很恭敬地问:“老人家,王小兵是住在这儿吗?” 老太太耳朵背,用一只手挡着耳朵,斜眼瞅着胜子,问:“谁?” “王小兵,王——小——兵!”胜子加大了音量,用手比划着,“一个唐山口音的小伙子,瘦瘦的,跟我个头儿差不多。” “黄烧饼?俺这里不卖烧饼。不卖!不卖呀!”老太太根本听不清楚。这时,从院里走来一个抱小孩的少妇,不知是老太太的女儿还是媳妇,问:“您找谁?” 胜子说:“找王小兵,一个唐山人,他给我留了个地址,说在这儿住。” 少妇说:“是有个唐山小伙子在这里住过。可他不叫王小兵,他叫……张小雄,对,张小雄。也可能是狗熊的熊。” “他现在哪儿?” “他七八天之前,嗯,八天,整八天,就退了房,走了。” “走了?”胜子心想,完了,四千块钱白送给他了。直后悔没听蕊子的劝告。都说头发长,见识短,蕊子老板娘的见识可真是不短。而且,对自己还相当大度、宽容。 少妇说:“你进来看看吧。” 胜子进了院,少妇指着一间小西屋说:“他原先就住这儿,一共住了两个月。主要是倒卖服装。” 小西屋的门开着,胜子进了屋,靠墙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旧三抽桌。地上有些旧报纸和废纸片,还有一本烂乎乎的琼瑶小说《雁儿在林梢》。他蹲下去,用根树棒拨拉了一下那些废纸,发现了一个用塑料丝拴着的“白梅牌”真丝衬衣的圆形商标。这商标跟蕊姿服装店的衬衣商标一模一样,肯定是小唐山弄来的那批服装上掉下来的。又一盘算,八天前,也就是小唐山从蕊子的服装店取了货,回到这里就立刻搬了家。 胜子又问那少妇:“他一个人在这儿住么?” 少妇说:“还有个女的,长得挺妖的。好像比他大几岁。两个人反正不像夫妻。这种临时搭伙的挺多,俺们都叫他们野鸳鸯。” “他留过他老家的地址么?” “没有。他们的情况,俺从来也不问。” “他们到派出所办了临时居住证么?” “没有,这儿是郊区农村,管得不严。俺们看他们不像是坏人,就让住了。这间房明天就有人来住。昨天来看过了。两个好像是山西那边的人,也是一男一女,男的得四十五六岁了,带的那个小妮儿也就十七八岁。” 胜子觉得没指望了,说了声:“谢谢!打扰了!”就出了小院。 到了胡同口,坐进红色的拉达出租车,对司机说:“走吧,去火车站。” 离开车时间还早,胜子进了火车站的地下商场,想看一看商品行情,多了解一些信息。转了几个柜台,当目光投射到一些花花绿绿的方形、长方形的小盒子上时,心不由地一颤。那上面印的全是半裸或全裸的娇艳女子或男女搂抱在一起的彩色画面,并标有“神猛威龙”、“龙威神油”、“猛男”、“二合一神液”等字样。再往下看,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器具,竟是各式各样的仿真男女生殖器。一个红唇小姐立刻迎上来,娇娇地一笑,问:“先生,买什么?挺好用的。”胜子一时有些瞠目结舌,又有些迷惑不解。老这么不男不女的也真不像个男子汉。过几年如果再掉了胡子,变成了女人嗓音,可真像个太监了。这时,红唇小姐又说:“先生,这些都是中科院专家发明的专利,国营企业生产的,绝对是正宗产品,效果绝对很好。”胜子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真有作用,这时却真想买点儿回去试试了。这些过去一向被人们称之为低级下流的东西,现在竟堂而皇之地被摆上了柜台,且由年轻貌美的小姐来卖。真闹不明白这是一种邪恶,还是一种文明。 但最后,巨大的羞耻心还是使他败下阵来。他甚至没敢再正眼看那个仍在娇声介绍的红唇小姐一眼,就匆匆离开了。再往前走,几乎每个柜台里都有那些东西,守柜台的也都是娇艳的年轻女子。看的人多,但没见到有人买。 胜子经历了那夜与蕊子的纠葛,不大敢再跟她合作了。尽管蕊子再三说以后绝不再对自己怎么样,可胜子心里明白,这个富婆为了捕获认准的猎物,是什么事都敢干的。当初她谈恋爱时,姜大川一开始也看不大上这个街道办事处服装厂踩缝纫机的小女工。蕊子穷追猛打,把生米先做成了熟饭,给他的脖子拴上了一根带锁的链条,就牢牢地控制在手心里了。自己绝不能当姜大川二世。 他打了个蕊子的手机,说了去三羊市的情况。说:“损失由我来补吧。以后我一定接受教训!”蕊子说:“咱们基本上没赔。这事儿你甭管了,我来处理。”胜子想,抽空还是先给她送两千块钱去。 那么自己再去干什么呢?胜子一时觉得有点儿渺茫,帮蕊子的忙,从她那儿挣了两千多块钱,已比较沉得住气了。他又给母亲送去了一袋子西瓜。要母亲别太省吃俭用了,把生活安排得好一些。再是按时吃药。他瞅着母亲住的两间狭小阴暗的东屋,暗暗发狠,挣了大钱,先买一套好房子,把母亲和儿子接过去住。 在三羊市住了一晚上炎热的小店,回到天都又度过了一个酷热的不眠之夜,他就下决心非装空调不可了。豁上不挣钱也得装。先用老哈借给的钱。要装,就得跟母亲一块儿装,否则这个儿子就太不像话了。他知道,如果先去征求母亲的意见,老人家肯定是不舍得,不同意的。于是,胜子就想来个先装上后汇报。他记起附近有个宏图家电商场,声誉不错。就去看了看,相中了一种窗式天风牌的。跟商场的人约好了安装时间。 下午三点半,胜子估计母亲跟蕊子妈学太极拳去了,就骑车回了家。刚开了门,就听院门口有小汽车刹车的声音。一个细高个、戴副透明镜框眼镜、留着披肩长发的姑娘,带了两个小伙子,进屋前先在鞋上套了塑料鞋套,只用半个多小时,就在里屋装好了一台。室外露出的部分还给加了防护罩。一试,效果颇好。南屋、西屋的邻居也过来看,都夸胜子孝顺。这时,母亲回来了,见装上了空调,就说:“哎呀儿啊,妈还用享受这么高级的东西?有个风扇就行啊!”但看得出心里是挺高兴的。胜子就给母亲讲了讲怎么开关,怎么调整温度。又坐上安装人员的白色小型面包车,去了他那个小窝,也是用了不一会儿就在里屋装上了空调。胜子让那姑娘和两个小伙子洗手,吃西瓜、喝茶。三人却什么也不动。胜子取出钱给了姑娘,姑娘把说明书、发票、保修卡给了胜子,说:“以后空调有什么问题,给我们打电话就行。保证随叫随到。”胜子惊奇地说:“你这公司还真是不赖呢。非常值得学习!” 下午五点多,亚妮到天玑酒家来看胭儿。胭儿对女老板说了声:“大姐,我来了个姐妹。”就把亚妮领到一间雅座桂花厅里,给倒上一杯茶。亚妮问:“你怎么又干上这个了?”胭儿“唉”了一声,说:“打申小强糟践我那回之后,我就不在他那个家住了。我病了一场,休了十几天,也不好再去鹊桥商厦库房上班了,再一个,那个库房主任都四十七八了,老是瞪着一双贼眼,去找我瞎聊,挺烦人的。就辞了那里。又想还干本行,可找了好几家化工厂,人家都说裁人还裁不下去呢,还能再往里调人?即使要人,也不要女的。姐夫的一个朋友就介绍我来了这里。女老板对我倒不错。她看我长得比较好,只让我负责这间雅座,成了她的‘店花’。管吃饭,每个月给钱比其他服务员多几十块。这个雅座来吃饭的人多数都是有头有脸、有权有钱的,不光给他们端菜倒茶倒酒,还要陪他们跳舞。我这人最怕的就是男人喷出的烟味儿酒味儿,一闻那味儿就恶心想吐。可那些男人偏偏大多数都是些烟鬼酒鬼。跳舞的工夫手又不大老实。还有好几个私下问我,陪他一晚上要几张大票。有一个当官的来了三次,只他一个人来,包这个雅间,让我伺候他吃喝,陪他跳舞,提出来先包我一年,让我出个价。我也只能忍着,跟他们周旋着。先这么干着吧。” 亚妮笑笑:“我看,让他先给十万块,再给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包一年就包一年!” “可不行!”胭儿红了脸。 “要是谁包我,我就干。可惜,咱长得不行,没看上咱的。” 亚妮刚走,胭儿蓦地想起一件事,该问问她。在爸爸家住了这一段时间,开始是在阳台上支块木板睡的。入夏以来,阳台上太热了,只好跟姐姐、外甥住里间,姐夫安个行军床和父亲住外边的半间。外甥晚上老哭,自己根本就睡不好。另外,姐姐、姐夫才三十岁出头,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龄,这么一来,他们连个亲热的机会都没有了。出去租房,自己是租不起的。胭儿想让亚妮给自己找个住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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