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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梅突然想起了什么,悄声问他:“哎,你‘那个’,好了么?”胜子一怔,摸摸下巴说:“怎么?想留个想头?”梅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胜子却不在乎,又说:“那可是违反‘双人舞’的规则了!”他看看表,“半小时之前,还有‘演出’资格呢。”梅哭笑不得,瞪着他骂道:“又胡咧咧!”胜子摇摇头:“白搭,还是白搭!”梅说:“那你得去看看!”胜子说:“不用!看好了,找谁去施展威力?”

  梅又喝下去一大杯啤酒,问:“胜子,你恨我吧。我不是个好女人,不是个好妻子,也不是个好母亲。我觉得倒没啥对不起你的,我觉得太对不起儿子了,他这么小就离开了母亲。我这个当妈的,太,太……”梅双手掩面,低声抽泣起来。胜子的前额和鼻子也一阵阵发酥发酸。他咬咬牙,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和中指使劲地掐两边的太阳穴。

  这时,邻座的人在看他们。胜子见梅坐不住,老要倒下去的样子,想别在这儿出洋相,惹人围观笑话。就对梅说:“咱回家吧?”

  梅此时已醉了,咕咕噜噜地说:“回……回……家?”

  胜子忙去扶她,梅却站不起来。胜子先去结了账,回身不由分说,把梅的小包挂在手腕上,把她横抱起来,出了酒家,来到马路边。等了半分钟,来了一辆亮着红灯的出租车。车在他身边停下,司机问:“上医院吗?中暑了?”胜子说:“不不,回家!”出租车司机忙下车开了后门,胜子把梅放到后座位上。梅坐不住,只好让她躺下。司机问:“大哥,上哪儿?”胜子说:“还有两辆自行车,能放上不?”司机说:“一辆行,两辆够呛。”胜子挺干脆地把手一摆:“先放一辆。”就去推梅的那辆玫瑰色的旧坤车,自己先进去坐下,司机把车子再放进车厢里。

  十几分钟之后,出租车驶进了化工四厂宿舍院内。胜子先卸下自行车,锁上,把那个拴着个不锈钢小猪的钥匙装进口袋里,交了车钱,说声谢谢。再从车里抱出梅来,上了楼。

  他把梅抱进卧室,放在床上,忙去开风扇。梅不一会儿揪着胸口折腾起来,胜子见她要吐,忙去卫生间拿来个痰盂。梅“哇,哇”地吐了一阵子,胃里痛快些了。胜子端来凉开水让她漱了口。过了几分钟,梅又吐了一阵子,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脸色苍白,头发散乱,像个病西施一样。再漱漱口,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胜子去倒了痰盂,刷干净,拿回来仍放在梅的床前。刚要走,却看见了她右膝盖上的那块花生果形的伤疤,心中一颤,禁不住走过去,托起那条白皙的小腿,先用手指轻轻摸摸那块伤疤,又低下头去吻着。他怔怔地看着她,想今生今世,就要永远失去这个跟自己朝夕相伴了十几年的女人了,鼻子一酸,泪不觉涌了上来。他放下她的那只小腿,俯下身去,拿起她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又搂住她,抚摸亲吻着,泪湿了她那苍白的脸。可她却什么也不知道。然后,他站起身,悄悄出了门,下楼骑上梅的自行车,去那个天玑酒家门口把自己的自行车挎回来。他给梅买的这辆车,已自己动手拾掇了好多回,只前后带就换了两次。上楼看了看,梅还在沉睡,就去小门厅里坐下,把梅的车子钥匙放在茶几上。吸了一支烟,又拎了只篮子,上市场买菜。想等梅醒来后,给她做点儿清淡的东西吃。他在市场上转了转,买了芸豆、芹菜、茄子,又买了一卷绿豆凉粉,一只大西瓜。回到家蹑手蹑脚地洗了西瓜,放进冰箱里冰着。

  他坐下来,喘息了一会儿,想过去看看梅。推开卧室的门,风扇仍在呼呼地转着,床上却没了人。他挺诧异,又看看床里边地下,也没有人。疑心梅别迷迷糊糊地跳了楼,看看窗子,关得好好的。他又到厨房里,拉开阳台上的窗子往楼下看,方才楼梯口停放的梅的车子不见了。再回头看茶几上,梅那把拴着不锈钢小猪的的车子钥匙也不见了。他这才明白,梅是刚才走了。担心她半醉半醒别路上出事儿,去茶几上摸自己的车子钥匙,要去追她,却见桌面上有张纸条,上写:胜子,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不要紧。

  胜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从城东区民政局回来的第三天晚上,叶工的儿子来敲门,递给他一张纸条,说电话打到了曹师傅的水果摊上,让他回电话。胜子一看纸条上的号码却是梅娘家的。他已经好长时间没给梅家打电话了。踌躇了一下,就去楼下曹师傅的水果摊上打,挺担心梅的父母接电话,怪尴尬的。电话通了后,听到对方是梅的声音,才“喂”了一声,低声说:“是我,么指示?”梅说:“民政局那里,局长批下来了。让明天上午去拿证。”胜子说:“这么快就批了?一定是走了后门。”梅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让你去你就去。”胜子心里酸楚楚的,却仍用挺轻松的口气说:“是,是!俺现在管不着你了!”又说:“那你别去了,天这么热。我去取回来,给你送了去。”梅不大客气地说:“你懂什么!人家的规定,当事人双方必须都得去。”胜子忙说:“好好!去!去!小两口一块儿去!”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两人到了区民政局,每人领了一个深绿色塑料封面的长方形离婚证。

  临分手时,梅把给贝贝买的小背心、小裤头和一大兜吃的东西,还有给胜子妈买的一条夏季穿的宽松式的裤子交给了胜子,转身骑上车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天晚上,胜子摆上一盘香肠,一碟疙瘩咸菜,独自一人喝起了闷酒。喝了三四两的工夫,蓦地想起来,这个离婚的日子,刚过了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两个月!鼻子一酸,泪就不住地往下流。尽管他拍着桌子大叫“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泪却仍止不住。于是边流泪边喝,边喝边流泪。又喝了二两多,脑袋就晕了,四腿一伸,出溜到了沙发下边,在水泥地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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